越峰不見憤怒,反而眉眼俱展:“命墨宰相帶着人去禦書房見孤!”
越峰拂袖而去,徒留沈心怡站在原地愣了許久……
夜色荼靡,一彎淺月懸天。
禦書房内燭火通明。
墨辰一襲白衣,跪在越峰腳邊,語氣不無恭謹:“臣幸不辱聖命!”
不遠處,蘇桃臉色蒼白,雙眸緊閉,右肩膀殷紅一片……
“來人,把她給潑醒。”
越峰一聲令下,不過片刻,候在外頭的人就拎着木桶進來了。
一桶冷水澆下去,蘇桃打了一個寒顫,倏地睜開眼。
擡眸,就瞧見新皇似笑非笑的嘴臉,殺父仇人近在眼前,她心裡悲憤不已,也顧不得傷口隐隐作痛,猛地從地上彈起,恨聲道:“我殺了你!”
未等她碰到新皇的衣角,墨辰一記窩心腳狠踹了過去,禦書房的門應聲而倒,他深色漠然道:“皇上仁慈,才留你一條性命,你這是活膩了嗎?”
五髒六腑被震的生疼,蘇桃喉頭一甜,嘴裡含着血,卻不吐不咽,隻目光死死的瞪着眼前人……
她的殺父仇人是皇上,且不提宮裡耳目衆多,就連墨辰這條走狗,她也是打不過的,憤恨與不甘齊齊湧上心頭,不覺間指甲已嵌入掌心,鮮血淋漓。
“蘇姑娘,你恨錯人了吧?”
越峰嘴角擒着一絲笑,若有似無,落在蘇桃眼裡,卻又分外刺眼:“孤從沒想着殺你父兄,派墨宰相圍剿将軍府,亦是迫不得已,哪成想,墨宰相竟動了私心,非要殺了蘇老将軍不可。”
越峰的腳步愈發近了,似是惋惜的輕歎一聲:“墨宰相怨你父從不顧忌他的臉面,幾次三番讓他在人前下不來台,那晚,他殺你父兄,也是他提議将你父兄的人頭懸于城門,必能引你歸家,墨宰相,孤說的可有半句虛言?”
蘇桃的眉頭越鎖越緊,她望向那抹雪白,那人卻神色自若,低眉垂眼的道了一句“皇上并無虛言。”
蘇桃隻當墨辰趨炎附勢,卻不想,他才是害死父兄的真兇,心底最後的防線瞬間崩塌,她耳朵一片轟鳴,越峰說話的聲音仿佛穿破轟鳴,聲聲入耳:“你可知孤為何要留你?早年,你曾稱贊孤風采卓然,氣度高華,你比你的父兄可聰明多了,孤,就喜歡聰明人。”
越峰俯身,捏住蘇桃的下巴,丹鳳眼微眯,像是欣賞新得的獵物:“留在孤身邊,孤保你一世榮華,可好?”
蘇桃狠啐了一口,嘴裡含着的血濺了眼前人滿臉:“誰稀罕你的一世榮華,你弑君奪位,不忠不孝,如今我落在你手裡,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聞言,越峰的臉色陡然沉了下去,眼裡一閃而過了殺芒。
一個階下囚,竟敢罵他不忠不孝,弑君奪位?
他貴為太子,隻等先皇一死,自會順利登基,怪隻怪那個老東西不安分,一直暗自追訪敦王一事,甚至為了那個不成器的兒子,動了廢儲的念頭。
若非李安及時與他報信兒,棋差一着,暴屍荒野的人就成他了……
“孤取你的命猶如探囊取物,你既不想活,孤偏不如你的願!”
越峰轉了轉拇指上的玉韘,淡淡瞥一眼墨辰,懶聲道:“墨宰相,她如此不識擡舉,該如何處罰才好呢?”
墨辰聞言,一摟白袍,身形筆直的跪在地上,朗朗道:“皇上既不想讓她死,那就罰她生不如死!”
越峰點了點頭,示意他接着往下說,他略一思忖,道:“依臣之見,将人送進煙雨樓也就罷了!”
煙雨樓,名字雅緻,做的卻是豢養娼妓,供勳貴尋歡作樂的營生……
“太子萬金之軀,從未踏足過煙雨樓,”墨辰繼續道:“也自然不知那些非富即貴,常年混迹煙雨樓的男人,有大把折磨女人,卻又不緻死的手段。”
“哈哈哈……”
越峰朗聲笑道:“墨宰相此計甚妙,蘇禹生前最疼女兒,如今死了,若泉下有知,自己的女兒淪為男人的玩物,也不曉得他能不能氣的活過來!”
越峰睨着蘇桃的神色,私心裡想,做皇上的女人,與淪為娼妓,她一定會改變主意,哭着求着留在他身邊。
他已為皇,天下萬民皆在他手,何愁留不下一個無所依靠的女人!
越峰想的缜密,卻不知蘇桃無知者亦無畏,她神情不見波瀾,也并不知曉煙雨樓就是妓館,她甚至認為普通男子打她不過,誰玩誰可就不一定了!
直到越峰遲疑于她的淡定,眉峰微蹙,哦了一聲,後知後覺道:“孤險些忘了,孤已命人将蘇禹的屍身喂了狗,他再怎麼生氣,也活不過來了……”
這話像是鋒利的刀刃,刨開蘇桃的胸膛,将她的心摔在地上踩了又踩,她青白的眼珠浮起一道道血絲,轉瞬,滿目的怒氣又歸于平常……
她想殺了越峰,殺了墨辰,但今時不同往日,人為刀俎她為魚肉。
她想活,就得忍,活下去才有指望,活下去才能為父報仇……
蘇桃眉眼微低,盡量收斂着情緒,一想到爹爹屍身喂狗,死無全屍,她還是如鲠在喉,半天才尋回自己的聲音,暗暗咬牙道:“多謝皇上不殺之恩。”
越峰眉眼展開,唇角勾起勢在必得的笑,才要将人攙起,那女人又接了後半句話:“我願去煙雨樓。”
她沒本事與越峰一戰,離開才是最好的出路,保住當下,以求來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