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說爺要為你殺人?”紅昭掙開蝼蟻三十,展手理順衣襟,擡步邁進船艙的一瞬,與蘇桃撞了個正着……
她一襲素白,如墨染過的青絲随意散在身後,許是才哭過,她澄澈的眸子裡仿佛藏着一汪泉水,泫然欲泣的模樣,好似下一秒就會落下淚來……
“紅昭,”
這一張口,聲音更是啞的不像話。
紅昭見她這般,十分怒氣已消減八分,餘下的兩分,用在了嘴硬上。
“喚我做甚?”
蘇桃斂起眼底的淚光,毫不遲疑的跪了下去:“我想報仇,求你幫我。”
紅昭肩頭的小蛇探出腦袋,沖着蘇桃吐了吐信子。
察覺到主子冷眉冷眼,它乖覺的順延手臂,鑽進紅昭的袖管裡。
“你憑什麼認為我能幫你。”
蘇桃不急不緩的答:“據我觀察,這條船是往北狄去的。”
“你是北狄人,北狄的皇生性殘暴,你豢養私兵的事若被他知曉,必不能善了,你幫我亦是在幫自己!”
紅昭似笑非笑,坐在不遠處的竹凳上:“你從何得知我豢養私兵?”
蘇桃是被他劈暈了扛上船的,醒來至今,也不過與蝼蟻三十見了兩面,莫不是那憨貨露出了馬腳?
正思索着,蘇桃再次開口:“北狄的皇自诩為天下共主,你的人卻奉你為主,犯了不該犯的忌諱,可見,他們并非忠于北狄,而是隻忠于你。”
紅昭驚訝于她的見微知著,唇角的笑意也更深了幾分。
“知道的太多,殺你便是!”
他高大的身影傾覆,瞬間将人籠罩在黑暗中,修長的手指摩挲着蘇桃的下巴:“殺你,不過猶如探囊取物。”
“你不會殺我,”蘇桃斬釘截鐵的道:“我于你有用。”
“有用?”
紅昭不安分的指尖一頓:“你且仔細說說我留你何用?”
“大越新皇弑父奪權,人人得而誅之,北狄君主臭名遠昭,不配為君,都說這天下之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大越與北狄僵持數十年之久,也是時候天下一統,為百姓另擇明主了!”
蘇桃仰眸望向紅昭,似是詢問,語氣卻分明透着成竹于胸:“你幫我複仇,我助你登上皇位,如何?”
“哈哈哈……”紅昭爽朗一笑:“可我對皇位并無興趣呢!”
沒興趣?不應該啊?
凡天下間的男子,哪個不期望位高權重,萬人之上!?
紅昭能與師父有瓜葛,自然也是個有本事的。
就連适才給蘇桃送飯的男子,都身姿挺拔,内力不俗。
紅昭養着私兵,若說沒有一點野心,蘇桃打死都不信。
莫非,是自己将話說的太直白,紅昭擔心落下話柄?
蘇桃的心思轉了幾個彎:“卻不知,你對何事有興趣?”
“對你的野心倒有幾分興趣,”
紅昭用力捏着蘇桃的下巴,迫使她将頭擡的更高些:“你憑什麼以為大越與北狄的帝王,會被你玩弄于股掌之中?”
“曆來帝王無道,民不聊生,引戰亂,出枭雄,改朝換代也不過是轉瞬的事。”蘇桃對上紅昭獵奇的目光,語氣端的是不卑不亢,顯然在心裡盤算了許久:“天地尚且不全,何況帝王,越峰不仁,卻實在骁勇;北狄的皇視人命如草芥,卻又愛惜能人異士,我不敢誇口将帝王玩弄于股掌,卻有把握利用北狄與大越的宿怨,借力打力,助你上位。”
捏她下巴的手更重幾分,紅昭的桃花眼微微上挑,眉目幽深,辨不出喜怒:“你師父曾與我說,你缺腦少弦,無大智慧,如今看來,也不盡然……”
蘇桃吃痛,秀眉微微蹙起:“我師父……”提起師父,她聲音抑制不住的哽咽了,她幼時承蒙師父教導的情景,還曆曆在目,卻在昨晚,數杆長槍紮進師父的後背,她有心搭救,又無能為力。
喉嚨仿佛卡了骨頭般難受,但她不能哭,她不能在紅昭面前表現出女子的柔弱,她要讓紅昭覺得自己有價值。
少頃,蘇桃終于平複情緒,才說出這樣連貫的話:“我師父說,他親手調教的徒弟,斷沒有自己吹捧的道理。”
她稍作緩和,才繼續道:“況且,若我隻是個徹頭徹尾的廢物,又哪裡值得你大費周章的去救人呢!”
這話說的不錯,隻是由蘇桃口中闡述出來,紅昭心裡覺得别扭。
從來都是他看穿旁人,哪有讓旁人猜測他的道理?
他幽深的瞳孔仿佛揉進一團化不開的墨,似在思量,卻無需思量。
若是旁人,死一萬次都不足惜,蘇桃卻與旁人不同,她是師兄無力作保,不得不讓出的一枚子。
師兄保不住的人,他偏要保,且還要利用這枚子,攪弄局中風雲。
他松開鉗制蘇桃的手,望進那一雙眸子,那雙眼清澈明亮,倔犟果敢,卻唯獨沒有女兒家的溫婉示弱。
紅昭惋惜的歎了一聲。
“我瞧着你的樣子,不像是能利用美貌達成所願的,想要複仇,就隻剩下一條路,以女子之身立于朝堂。”
蘇桃聽出他話裡的松動,當即表态:“這也不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