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垣、小川小心!這陣被強行破了!護好自身!”
林鶴須此時隻覺得世界恍惚,他一面拂劍念訣,一面忍不住去瞟徐微垣——他正氣淩然、嫉惡如仇、不食煙火的故交怎麼可能——不不不,這不可能,一定是解裡塵信口胡謅!
不對,等等……三百年前徐微垣去他那兒時,解裡塵一個外門雜役也同他徒弟一道落座,莫非當時就是因為……
大霧驟然攪動,在幾人身邊翻滾,竟然也隆隆作響。
徐微垣本身修為高,雙手制符畫地為罩,将三人圈入其中,程川挂在他那把半人高的劍上,幾度要被吹走,而林鶴須一手執劍,劍鋒費力破空,直指解裡塵!
解裡塵穩穩站在原地,靴尖一道污血滲出來,他雙指并攏,在身前唰地劃出三尺金紋,随即退後一步,五指倏地張開,單膝跪地向木牌壓過去——
“妖鬼邪祟,大靈漫野,從來歸處,從來——”
金紋侵入黑血,向地底漫延開去,乍看像是以解裡塵為鈍點的蛛網密布在幾人腳下,與此同時幾人耳邊傳來清脆的碎裂聲,白光凝成實質,竟如同琉璃一般碎裂開來!
“這是‘問靈’?這是問靈!?”
程川聽清了解裡塵的低語,眼裡閃出不可置信的光芒,嘴裡飛快地念叨:“我上月在靜心閣裡罰抄時看見過這句話,說是古時有通靈者漫步大荒,眼見骷骸遍野,魂靈找不見歸處,于是自戕半死,以魂靈之軀話事妖鬼邪祟,問明來路歸途送以來世……我記得典籍上說這種術法隻有半死之人才可用,如今已經失傳數百年了,你你你,你怎麼會——你到底是人是鬼啊!”
正此時,霧氣終于支撐不住解裡塵磅礴的修為,随着第一聲脆響,霧氣結晶,裂紋在幾人身邊蔓開,終于“嘩啦”一聲全然震碎——
“小川!微垣!快走!”
林鶴須大喊一聲,萬千碎屑因為被強行破陣而尖利無比,幾乎是擦着幾人的皮膚向四周飛濺出去,徐微垣的符牆瞬間裂開三道縫隙,幾人不得已揮劍禦陣,卻隻見眼前一陣白光,閉眼之前徐微垣透過縫隙看見的是解裡塵環住阿清的影子。
*
“尊上?尊上!”
“你輕些,尊上許是入定了。”
耳邊的聲音輕了些,卻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語氣:“入定?在這兒?”
另一人道:“尊上修為高深莫測,許是此番又有所感悟,故此入定。你不懂,道法到了一定境界便是萬事萬物皆有所思有所悟的,更何況這次……”
徐微垣猛地睜開眼。
兩道人聲如潮水般退卻,再湧上時變成了漸趨嘈雜的市集聲,眼前色彩層染,蓋過記憶裡尚仍存在的白霧,變成熙熙攘攘的街區。
徐微垣拂袖而起,周遭是茶館雅間的模樣——他想起來,收到程川的信後自己便同林鶴須一道趕赴汝饒鎮,這茶館中巡音鈴嗡嗡作響,他們因此找到陣的入口……
是解裡塵!
他本就高大,兀地定在人群中一時間吸引了許多視線。徐微垣目光沉沉,誰也不會料到這沉郁的眼神裡竟有一絲渴求——他慢慢握緊五指,幾乎是急切地在人群中搜尋解裡塵的身影。
解裡塵呢?他沒有出來?是幻覺?他是在,還是不在?
徐微垣擰緊眉峰,冷冷掃過一圈周圍,卻沒有任何線索。
“尊……尊上?”
徐微垣獨自思索時不喜旁人打攪,因此同坐雅間的兩名弟子開口時語氣猶豫,見他看過來立刻抱拳行禮。
徐微垣眼神仍如淬了冰般森然,方才還在講閑話的弟子後背一涼,竟是生生被壓出一陣冷汗。
“說!”
“尊上!方才林宗主先行一步,剛剛急傳哨信,弟子尚未啟封,請您過目!”
說罷,他遞上一封信件,落款是林鶴須。
徐微垣猶豫了一瞬,那一瞬微不可察,他一貫如此。随即拇指摁上去,撚開了火漆咒文,指尖一寸寸收緊。
“陣破後,小川昏迷不醒,現已送回玄霜宗。”
徐微垣沒有說話,眼睛死死盯着下面一行字:
“鎮中郎中橫死,解裡塵已先吾等一步至醫館,今已遣弟子環衛。速速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