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楠坐在台階上,身邊一摞瓜子,坐着一個小女孩。
“哎,你見鬼啦?脖子都被掐腫了。”她嗑了一嘴瓜子,“我去找我娘要個平安符吧,管好使。”
阿楠說“好啊”,一轉頭隻見女人向他撲過來,脖子被掐住,阿楠的身體不受控制,被窗縫吸進去,然後就是空氣被擠出嘴巴,擠出喉嚨,擠出肺管,眼淚鼻涕一起流到女人的手上,他又看見那雙血紅的眼睛。
女人的手掌覆在他臉上,他的臉扭曲變形,接着是女人一聲尖叫——
“喂!跟你說話呢!”
阿楠回過神來,看着身邊嗑瓜子的小女孩。
“她的指甲剪得好幹淨。”
“啊?誰啊?”
“我娘。”
瓜子一嗑,動作停了下來:“那個瘋女……哦,哦,沒什麼。”
光影再次變幻,這次是一個庭院,年節時分,下人們出入忙碌,紅燈籠拿得來來回回,沒人注意到一個小孩從假山中鑽出去。
阿楠站在池子邊,再往裡走,下人們都不在,一個身影坐在庭院深處,手上多了個紙糊的粉風筝。
生鏽的剪刀被女人拿在手裡,“咔嚓”一聲,“咔嚓”一聲。
“阿娘?”
那個背影猛地一聳。
他伸手去抓她的衣袖,又摸了摸那隻紙風筝。
“阿娘我也想玩……”
女人露在外邊的那節脖子僵硬地轉過來。從解裡塵的角度可以看到那張臉已經隐隐發黑。
阿清也見着了:“那個時候……陳盼玉已經被施了禁術了麼?”
“也許,”解裡塵站在一邊,“問靈能問出的都是死者所見所想,原本情境在記憶裡被扭曲誇張也未必不可能。”
兩人正說着,隻聽一聲試探的“宣玖”從女人喉嚨裡擠出,随後“啪”地一聲,清脆的耳光聲音不大,男孩的臉被别到一邊,那餘波讓空氣也震了震。
陳盼玉猛地站起,後退兩步,又走上前一把抓起阿楠的兩隻肩膀,眼睛死死盯着他。
“不……你不是宣玖……滾!!”
“你憑什麼……你們别想讓我忘了宣玖!”
“嗚嗚我的宣玖啊……你以為叫兩聲‘阿娘’我就會喜歡你?不,你不該活着,我不該生你!”
她有些神經質地撫摸着孩子,将阿楠的臉揉捏變形,突然猛地一推:“……憑什麼!你是長大了,宣玖呢!宣玖生死不明憑什麼你就能活着?!憑什麼你能活得好好的!?”
女人的聲音充斥阿楠耳膜,阿楠摔在地上,他吓得四肢亂揮,手忙腳亂地爬起來往前跑——
那隻紙風筝“嘎嘣”一聲,慌亂中,骨架被他踩碎了。
那一瞬間很安靜,或者說在阿楠的記憶裡是很安靜的。
阿楠察覺到不對勁,說話聲音有些抖。
“……阿娘?”
下一刻,男孩脖頸被死死掐住,陳盼玉一張臉近在咫尺,她的胸口劇烈起伏:
“你算什麼東西!說了多少遍了我不要做你娘,我不做你娘!我讓你閉嘴别叫我!”
剪刀上帶着水漬,被陳盼玉一把奪過來。
她的兒子不會知道,家裡人不讓她碰這些尖銳物,這一隻是她偷偷藏在水下石塊底的。
包括解裡塵在内的所有人,在這一刻忽然感覺到一股鐵物的寒意從喉口刺下,接着是一陣不合時宜的熱流,血腥味像霧一樣籠罩了整個視野。
哭叫聲和鮮血一同濺出來。
遠處,腳步聲此起彼伏地響起。
站在高處的衆人眼見那陳元帶着衆人沖過去,可陳盼玉死死掐住阿楠的脖子,嘴裡念叨着“去死”之類的話,半截小舌頭帶着血甩在草叢堆裡,被趕來的家丁踩成了爛泥。
等松開時,阿楠已經沒了氣息。
衆人将阿楠擡走,陳盼玉失神般坐在地上,一旁是同樣失神的陳元。
“盼玉……你瘋了。”
“瘋了,呵,呵,呵。”陳盼玉聲音變形,突然哭叫地撲向陳元,“是你們!你們讓我再生一個再生一個,宣玖走丢才五年,才五年你們就忘了!有了他宣玖怎麼辦,陳元你沒良心,你沒良心啊!”
男人語氣壓抑,也在憤怒:“是我沒良心?我沒良心嗎!當初我們找了整整三年,周圍幾座山幾個鎮子都找遍了也找不到,就連現在我也在托人找!但你呢,當初顯懷你分明是高興,如今你……你還殺了自己的兒子!”
景象一糊,夫妻二人的争吵聲漸行漸遠,緊接着就是一片黑色。
虛空中有人小聲問:“這就結束了?”
除解裡塵外,其餘人都是第一次進這問靈境,衆人圍了一圈,有人開始四下摸索。
突然有人驚呼:“阿楠?!”
衆人中間赫然出現一個阿楠的身影。
孩子的身形隐隐約約,對周圍一圈人漠不關心。他慢慢往前走,前方一扇門。
“最後一個了。”解裡塵說。
門打開,這次窗外一片綠意,像是春天。
“哎,你們說少爺還醒得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