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這檔子事,這廂房也沒法住人了。
沒辦法住人,門人很快去告知錦夫人,又來請二人換了卧房。解裡塵毫不客氣,點了個地方離徐微垣有十萬八千裡,院中門人一來一回,不多時便将兩人領了去。
東苑的明湖邊,視野開闊,又能見着對岸長街的明火,真真選的是個好地方。
隻不過安排的還是兩間房。
解裡塵想也不想就同阿清走入同一間房,抱臂看着人将手爐放在床上,左右不知道在忙什麼。他坐下炆了個橘子,兀地一想又想到三百年前正道種種,就是生氣。
一刀殺了解不了恨,所以他後來改成抽仙脈,再後來,連四肢都砍去偏留人一□□氣。
此恨難消。
還有陸雲琛……若能見着陸雲琛現在的樣子,他應當會快活些吧。
想到這兒他冷冷勾了下唇角,“恩怨情仇”剪不斷,可他解裡塵同這些人哪有恩情?數來數去全是冤仇呢——他伸手從網絲上拿過橘子剝開,咬一口卻是酸的。
阿清洗漱完正要躺下,解裡塵從懷中拿出那塊白骨抛過去。
“你的骨頭?”阿清不知道他在想什麼,接過,左右看了看道:“你還未告訴過我這要如何用?”
解裡塵也散了發去洗漱,沒工夫回頭,道:“危及時我能感念到,也算個禁制,能罩你,也能打人。你且當它個寵物玩玩吧。”
“寵玩麼?”
阿清拿着骨頭看,這東西除了之前懸在他肩上,哦……還打他腦門外,沒有半分是活物的樣子,哪能當玩寵呢?
他手上把玩許久,等解裡塵也洗漱完還未放下。
“先前在汝饒鎮同你說過要送個法器與你,這便是了,如何?”
解裡塵抱臂靠在床帷邊,烏發垂地,語氣恹恹,這一日裡發生了太多事,此時一派萬事不上心的樣子。
阿清正爬起來在床格中找線繩将骨頭串起來,聞言道:“還以為是什麼刀槍劍戟,原來是個骨頭。”
解裡塵輕笑,看人将骨頭貼身戴着,便也翻身進了被褥。這幾日夢中不再掐人脖子,隻是夢淺,時而醒來時會看見阿清窩在他身邊,隻覺得世事離奇,自己怎麼會同一個凡人睡在一起。
燭火被扇滅,他躺下,道:“睡覺。”
夜很安靜,火籠的餘溫時而有炭裂聲,兩人卻誰也沒睡着。
火燭燃盡,籠火熄滅,百年前徐微垣的聲音傳來,如雲如霧:
“安分點,我再考慮收你為徒。”
成為乾桓上尊的徒弟,成為徐微垣的徒弟,他做夢都想。
安分?
那他不還手,總可以吧?
身旁阿清動了一下,解裡塵微微睜眼,帷帳外天色已經是晨曦的青灰,一天中最冷的時候。他捏了個訣讓火籠再燃起來,翻身抱住阿清的身闆。
七時一刻,一夜未眠的兩人在被子中大眼瞪小眼。
“……睡不着便起來。”
阿清頂着烏眼圈,聲音同他一樣沙啞:“睡不着便不能窩一會兒麼?再過兩日便是臘月了,冷得很。”
說罷微微咳了聲,擡手撫額,自言自語道:“昨夜許是受涼了……”
阿清那半死不活的樣子讓解裡塵剛合上的眼又睜開來。這人臉上發了點紅,看樣子是被昨晚的夜風吹病的。
幾本醫書解裡塵已經看完,他瞥了眼阿清又把眼睛閉上,被子裡的手一伸扣住阿清的手腕。
“倒是稀奇,你體内那東西近來倒沒什麼動作。”
解裡塵放開手,确實又“窩了會兒”,懶懶道,“等過會兒起來找個醫修把藥配了。”
阿清“哦”了聲,也一道往裡縮。
又過了半個時辰,錦府的醫修扣了門,這次不是那位林月姑娘,而是換了個老頭,那年紀讓阿清想起陸士仁,不由得便多同人聊了幾句。
“老先生這個年紀,是一直在錦府營生?”
老頭兒呵呵一笑:“營生算不上,老夫一介散修,本來前幾日便要走了,可這兩日林姑娘需外出為小公子采買藥材,府上家丁受驚者也多,人手不夠,老夫才留着幫襯幫襯。”
“是麼?”解裡塵披了件墨綠長袍,先前陸士仁給的十餘張藥方他還存着,拿出來遞給那老醫修,自己系了發帶坐在一邊煮茶。
“忙得很呐,”老頭兒接過方子,安慰道,“歲末天寒,受凍受涼的不少。哦,公子别憂心,老夫雖是老了,可看些傷寒的本事還是在的。”
阿清眉間平緩,常年微微壓着,讓人看着以為是在憂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