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你見過山神?”
少年昂首道:“那當然了,山神大人寶相莊嚴,神力超群,你們這些修煉者,根本不是祂的對手!”
“這樣啊,那我更想進去看看這位山神大人了。”
少年音量驟然拔高:“不行!你不能去!”
他伸出手,企圖拽住許平川:“我都這樣說了,你怎麼還要進去?”
許平川翩然轉身,避開了少年伸出的手,一腳踏進廟中。
“自然是像你所說的那樣……進去贖罪。”
門外,少年的臉色蓦然陰沉,猶豫了幾下,卻始終不敢踏進廟中。
看到少年的神色變化後,許平川收回了那一絲附在少年身上的神識。
僞裝也不僞裝的合理一點,誰家小孩會大半夜跟在别人身後,還專挑落單的他跟蹤。
一點也不專業。
*
廟裡點着燈,很明亮,許平川走進去後,最先注意到的不是供奉在最前方的神像,而是站在神像前的那個背影。
有點眼熟。
許平川加快了步伐,走到前面轉頭一看,果然是陸何歸。
隻不過是一身現代裝束的陸何歸。
陸何歸此時正擡頭望着身前的石塑神像,輪廓分明的側臉上,神色無喜無悲。
陸何歸察覺到許平川的注視,微微轉頭,對上了青年的視線。
四目相對,許平川看清了他的正臉。
短短的一個小時裡,陸何歸像變了個一樣。滿頭長發被剪短了許多,淩亂的碎發掃過眉骨,黑眸深邃,鼻梁挺直,下颌線如刀削斧鑿般骨骼感強烈。
最上方的兩顆紐扣被解開,露出喉結和鎖骨。薄款的黑襯衫下肌肉輪廓若隐若現,手臂上青筋明顯,站在那裡宛如松柏般挺拔。
陸何歸比許平川想象中更快地适應了這個時代,甚至很自然地融入了現代社會。
在換掉了那一身華貴的銀墨色法衣後,陸何歸身上冰冷強勢的氣勢減弱了許多,此時他靜靜地望過來,竟然讓許平川産生了一瞬間的幻視,仿佛陸何歸在深情的望着他。
許平川心跳微不可查的漏了一拍,而這一瞬間的異樣,就連他自己都沒發現。
就在這時,許平川察覺到神廟的另一個方向有氣息靠過來了。
是陳星星他們快上來了。
一時間,許平川也顧不得問陸何歸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了。他上前一步,從供桌旁拿起了三支香,點燃後插在了香爐裡。
三行白煙漸漸升空,在上空彙聚成一片,将神像悲憫的面容模糊。
許平川想到廟外那名少年的話,那些人失蹤,是被抓去贖罪了。
要先有罪,才能贖罪。
他冷淡地垂下眸,雙手合十,無聲地陳述着自己的罪行。
“我曾為了一己之私,親手封印了我的師尊……”
“請寬恕我的罪孽……”
煙霧氤氲下,神像的眼睛似乎動了幾下,落在許平川的身上。許平川似有所覺地擡眸,卻見神像早已恢複原樣。
仿佛剛剛的異常隻是燈光透過煙霧發生了折射,造成的視錯覺。
象征性地拜完山神,許平川快步走出山神廟,見狀,陸何歸擡腳跟了上去。
山神廟的大門外,那名古怪的少年早就離開了。
下山的路上,許平川走在前面,陸何歸就慢悠悠地跟在他身後,和他保持了一個身位的距離,視線也始終落在他的身上。
頂着陸何歸的視線走了幾分鐘後,許平川停下腳步。
他轉回身:“師尊,您跟着我做什麼?”
陸何歸也停下了腳步,低頭看他:“你将我封印,令我與世隔絕數千年。我在這裡人生地不熟的,自然要跟着你。”
許平川悶聲道:“我不是将你帶到了靈山嗎?現在是小師妹當家做主,你去找她。”
“冤有頭債有主,她又沒有背叛我。你這麼急着趕我走,是想再設下陣法封印我一次?”
“你想多了。”許平川深吸了一口氣,“我知道在這件事上,是我愧對于你。不管你信不信,封印之事并非我的本意。”
“并非你的本意?”
陸何歸的眼底浮現出一道暗光,他意味深長地輕歎了一聲:“不,那就是你的本意。”
許平川微微一怔,卻又無法和陸何歸解釋穿越之事。畢竟解釋了,他也說不清為什麼封印陸何歸他就能回來。
有口難言。
“知道為什麼我不殺你嗎?”陸何歸突然轉移了話題。
“為什麼?”對于這個問題,許平川也想知道答案。
陸何歸道:“我不舍得。”
“就因為我是你的徒弟?可是溫司塵也是你的徒弟,你卻執意要殺他。是你說的,對待敵人要心狠,要斬草除根以絕後患。”
“你覺得我把你當成敵人?”陸何歸咬牙道,“許平川,你又在裝傻。”
許平川眉心一跳,一種荒唐的想法湧上他心頭。
曾經,陸何歸是對他産生過好感的。
——他對此心知肚明,卻一直避之莫及。
正因如此,他才會借着這份好感,在陸何歸醉酒之時,輕而易舉地問出了陸何歸的弱點。
陸何歸對他毫無防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