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夜晚甯靜,唯有寒蟬聲此起彼伏。月光穿過松林的枝丫,斑斑駁駁灑在鋪滿松枝落葉的山路上。
容筱筱試圖從季玄的神情中看出他的想法。
就在她以為他要答應下來時,季玄開了口:“怕是不行。”
“若你擔心容安,可将他交予我,”他思付片刻,續道,“或者你帶他離開此地。”
這兩種方法皆可行,但容筱筱卻并不願意。她的蘑菇鋪剛剛開業,還背靠着一座遍地松茸的寶山,若離開這裡,怕是再難遇到這樣的好去處。更何況,幹娘在山中生活了半輩子,且如今長眠于此。穿越後容筱筱已入鄉随俗,骨子裡的鄉土觀念也生了根發了芽,若就此離去,她有些過意不去。
既然季玄不願意,容筱筱也未再作強求。她暗下決心,就算沒有季玄,也要将容安保護好。憑借自己的雙手,也可以讓他們母子二人過上安穩富足的日子。
季玄見她未答,偏頭凝眸,卻見她提着燈籠停下腳步。
容筱筱蹲下身,将燈籠向前探去。
撥開山路旁的雜草、枯葉與松針,她纖細的手指撚起一顆白嫩的松茸。這種菌類一般覆蓋在松針下,不易發現,但上輩子容筱筱為了收集素材,經常親自上山采摘,對尋找這種小東西很有經驗。
眼下她沒有工具,便随手撿了根枯枝,将松茸小心翼翼地撬了出來,揣進懷中。撥開更深處的草叢,又發現了一顆,她忽然意識到,這山中的産量比她原本想象的還要多。然而松茸的最佳季節是在七月至十月,眼下已近深秋,過了這個時節,不論是從色澤、口感上,亦或是營養價值上,都會一天不如一天。
看來最近時間緊迫,她必須多采摘一些備用,即使賣不掉這麼多,拿來泡酒也是好的。
不過她現在隻有自己一個人,還要兼顧店裡的生意,實在沒有這麼多時間來山上采摘。
正苦惱着,忽聽身後季玄的聲音:“你在做什麼?”
容筱筱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整個人埋進了雜草中。她站起身,頭發上、肩上、袖口上,都沾滿了細細碎碎的草葉松針,随着她起身的動作飄落下來,帶起的灰塵碎末嗆得她連聲咳嗽。
她晃晃手中幾顆松茸,聲音輕快:“我在撿錢,你看,這山上遍地都是銀子。”
季玄将信将疑地看着她,似乎并未将她手中這個髒兮兮的菌子和她店裡賣的美食聯系到一起。
容筱筱不想和這位一身不食人間煙火氣的男子解釋什麼。她将松茸放進懷中收好,心滿意足地拍了拍腹部已經被撐大的衣袍,哼着歌繼續下山。
她家就在前方不遠處。容安好學,此時他的窗子燭火搖曳,想必仍在讀書。
容筱筱清楚季玄沒有留下來小坐的意思,便道:“今日之事謝過季公子了,明日我們縣衙見。”随着她擡手的動作,衣襟中一路收集來的松茸終于再也包不住了,滴溜溜地從領口處滾落在地。
季玄看着她急忙彎下腰去撿松茸,一向清冷的面容染上一絲微不可查的笑意。“明日再會,”他掃了一眼家門口,目光一滞,不經意地收回視線,用沉靜卻清晰的嗓音補充了一句,“娘子。”
容筱筱撿松茸的手頓住了。
那一瞬間她以為自己聽錯了,不是她耳朵出了問題,就是這人精神分裂了。容筱筱有些錯愕地擡頭,與季玄目光相撞。
季玄看着她這副見了鬼似的模樣,并未解釋什麼。他俯身将最後一顆松茸撿起,遞到她手上。
容筱筱就這樣抱着一堆松茸,眼睜睜看着他沿着漆黑的山路走遠。
“這人看着人模狗樣一本正經的,但這腦子,不會不正常吧?”她小聲嘟囔着,疑惑地盯了他的背影片刻,便擡步要回家。
誰料剛一轉身,容筱筱便被吓了一跳。
“是誰在那?”
隻見家門口,月光掩映下,立着一個纖瘦的人影,細看竟是位女子。
這樣的夜晚氛圍下,一女子獨立庭院前,乍一看倒是略有些瘆人。但容筱筱并未覺得害怕,她第一反應是陳家人又來了,又要來搶容安了。
定了定神,她才發覺在陳家的酒宴上曾見過此人——是陳家獨子的那位原配正妻李氏,李荷。
難怪方才季玄稱呼她為娘子,原來是為了替她圓謊,免得她被人拆穿。不過她這是來做什麼?容筱筱心下疑惑,四周并無旁人,即使陳家要來搶人,也不會派一個女子前來。
雖說如此,她仍有些擔心孩子,向屋内喚到:“容安?”
吧嗒嗒的腳步聲從屋内傳來,容安将窗戶推開一道縫。他先是謹慎地看了李娘子一眼後,給了容筱筱一個不必擔憂的眼神。
見到容安無恙,她懸着的心才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