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筱筱難以置信地看着他。
剛才兵荒馬亂中,方公子那番話她卻聽得清楚,若說沒有觸動當然是假的。
他說,你那夫君不是真的夫君,你一個人養家時,他在哪?
雖然季玄這段時日幫了她很多,但容筱筱知道他并沒有義務這樣做。就像今天,他想要離開便離開,她并無留他在青松鎮這間山中小屋住下的理由。
在她看來自己與季玄可以算得上是朋友。但朋友是個相對松散自由的關系,正如他們二人一樣,以禮相待、客客氣氣,連一個剛認識不久的外人都看得出來。
那方才棍棒無情砸下的危急關頭,容筱筱望着眼前替自己挨下一棍又一棍重擊的人,忽然升出一個從沒有過的想法——如果自己真的有一個夫君會怎樣?
方公子似乎也是個可以托付的兩人。若她真的嫁給此人,就有了靠山,在這個危險的世界裡,會不會過得更安全些?
這種時不時便被人騷擾、嫉恨的日子,是否就可以結束了?
那方才緊急情境下,這些荒唐念頭其實都是沒過腦子的想法,卻還是令她有些吃驚。
容筱筱不得不承認,在轉瞬即逝的一瞬間,她知道自己是抗拒的。
而拒絕接受的理由,并非是因為不想嫁人,而是她忽然在想……如果此時保護自己的人是季玄就好了。
怎會這樣認為?
萌生這樣的念想,讓容筱筱一時間驚疑不定。
一是對此時正替她擋傷的方公子感到愧疚,二是為自己不切實際的幻想感到不解。
她一向習慣無拘無束獨立自主的生活,對這些小情小愛的事情不甚上心。上輩子在學生時代談過兩次戀愛,但都隻到牽手的程度。可以說,她從小到大都沒有想過和另一個人共度一生。
為什麼一想到談婚論嫁,她會突然想到那個人?
難道自己對季玄真是那種心思?
也正是當她想到這裡時,他騎一匹快馬飛馳而至,箭步如飛地踏入店中。
長袍被冬日長風吹起,宛若将軍奔赴戰場時揚起的戰袍。烏黑長發迎風飛舞,雙目淩厲有神,仿佛帶着攝人心魄般的威嚴。
此情此景實在有些不真實,她甚至誤以為是自己腦海中臆想出的幻覺。
洪悍神情狼狽,掙紮着從桌椅間爬起,喘着粗氣道:“背後襲擊我,算什麼好漢,有種現在和我打上一架,我正愁有氣沒處發!”
季玄眉宇壓得很低,神色陰郁,與他相對而立。
洪悍身形已經很高,加之膀大腰圓身材肥碩,看起來牛高馬大。但兩人站在一起,季玄竟還比他高出一些。
方公子兩臂被容筱筱攙着,因疼痛而坐倒在地,回頭向兩人望去,連咳幾聲道:“季公子,莫要逞能,這人家中世代殺豬為生,力氣非我等讀書人能及。”
他這話看似唱衰,其實言之在理,容筱筱也正有這樣的擔心。
季玄雖高挑,但看起來清矍峻峭、腰細背薄,似乎并沒有比這位方公子健壯到哪裡去。
尤其在洪悍這大塊頭的對比之下,便顯得更為單薄了。
他聞言,微微偏頭,朝容筱筱的方向望來。
看到她與方公子兩相攙扶的模樣,眉間蹙得更緊。
就在這時,洪悍突然出拳!
“小心!”容筱筱見他分神,急忙提醒道。
這一拳虎虎生風,眼看就要砸向季玄後腦,卻突然在半路停下——拳頭被一隻有力的手掌握住!
季玄擡手将洪悍這一招逼停,眼刀随之橫掃過去。
他手上一個寸勁兒,向下一扯,竟硬生生将洪悍拽得一個趔趄。
後者重心不穩,向前撲倒,一個狗啃泥摔在了院中地上。
洪悍一個慘叫,再擡頭時,牙縫中竟然流出血迹,一張血盆大口看上去可怖異常。
縱使他此時怒火中燒,但這個不知什麼身份的男人出現,顯然讓事态發生了轉變,洪悍方才無法無天的氣焰仿佛一下被澆滅了。
他的注意力不得不放到季玄身上,但一雙眼依舊盯着容筱筱這邊,像一頭惱羞成怒的野獸。
洪悍喉中發出嘶啞難聽的喘息聲,伸手撈過地上木棍,居然還欲起身。
這木棍劈折之後,尖端鋒利,像一柄長矛尖刺一般。
容筱筱見他眼神兇惡,不由向後躲去,方公子見狀也順勢将她拉到自己身後。
季玄當然不會讓洪悍得逞,在他擡手向這邊跑來的刹那,擎住他手臂,衣袂翻飛間一勾一踢,便将尖刺奪了過來。
洪悍被踹到牆邊,知道自己打不過這人,捂着被踢痛的後腰順着牆滑坐在地。
容筱筱方才目光一直追随着季玄的動作,心中閃過一個念頭。
她一直認為季玄是文人出身,但剛才從他的打鬥動作來看,不僅招式幹淨利落,出手也铿锵有力,完全不像是個天天關在書房裡的文弱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