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間鋪子原本是賣米的,今年,老闆卻由于家事決定搬離青松鎮,這幾天正在尋求買家。
現在店鋪的生意越來越紅火,容筱筱和桔葉兩個人在店内,有時忙不過來。好在目前家中,容安有人照顧,不必她勞心,但長此以往,也不是個辦法。
所以她決定再招些姑娘來店裡幹活。
這一次,她不止想招一個兩個,而是想再多找一些人。
青松鎮上的店鋪招夥計,基本都是要提供食宿的。容筱筱便看上了隔壁的米鋪,那屋子不大不小,三五間房,剛好夠住七八個人。
李娘子聽她這樣說,眼中亮了亮。不過,她到底還是自尊心強,不願這般接受平白到手的好意,于是道:“筱娘,先前我去山上找你,你曾說店鋪需要幫忙,不知現在還用麼?”
她這樣說,正合容筱筱意。
容筱筱欣然應道:“當然。”
……
三人回了店中時,天已完全黑了下來。
西市的街上沒有夜市,晚上很是冷清,周圍的店鋪都打烊了,唯剩蘑菇鋪窗中亮着燭火,後院中炊煙袅袅。
容筱筱還沒進門,便聞見了香噴噴飯菜香氣。
她心道,一定是桔葉回來了,知道她定會回店裡,便在此做了晚飯。
然而繞過屏風,卻看見竈房中,一個高挑身影手執木勺,背對着門的方向,正在煮粥。
——是她之前在店中煮過的蔬菜菌菇粥。
身後李娘子和芊芊并未跟到後院。
她小聲喚道:“季公子?”
季玄聽見她的聲音,微微側頭,眸中倒映着爐火的光芒。
竈房中火光明亮,他颀長身形投下晃悠躍動的影子。陶鍋中熱氣氤氲,在冬季寒冷的土牆壁上凝結成細小的水珠。
在這樣溫馨的氛圍之下,季玄的聲音似乎也變得比平日柔和:“我讓安素桔葉帶容安回家了,料到你會回來,煮了粥等你。”
容筱筱立在原地,沒有挪動腳步。
眼前的景象,好似一幅農家小院尋常人家的生活畫卷。
菌菇粥的味道彌漫在空氣中,咕嘟咕嘟的煮粥聲十分悅耳。在這樣寂靜漆黑的夜晚,竈房中的煙火氣便顯得愈發溫暖鮮明。
經過了今日這幾番折騰,容筱筱也已經腰酸背痛、口幹舌燥,此時拿過旁邊一隻陶碗,給自己倒了一碗清水,一飲而盡。
清冽的井水入喉,甘甜爽口,卻還是不夠解渴。她又接了水,剛想再度灌入口中,卻聽季玄道:“喝了兩碗水,可還喝得下粥?”
容筱筱動作一頓,笑眼彎彎地将碗拿開,道:“也對,難得見你下一次廚,該留着肚子多喝幾碗粥的。”她将陶碗放到一旁,湊近鍋前,看着被蔬菜染綠的菌菇粥咕咕冒出氣泡。
這次的粥做得很成功,對一個平時不做飯的人來說,實在難得。
她擡眼看着季玄煮粥時的專注樣子,又低頭看着他執勺的手。
之前她并未細看,總覺得像他這樣的“少爺”,在家應該是從來十指不沾陽春水,雙手當是細膩光滑才對。
但自從心中對他的身份有了猜疑,容筱筱再觀察,卻發現這雙手,其實顯然不是文人的手:骨節修長有力,皮膚上有着些微細小的傷疤印記,雖然看上去依舊十分好看,但并不是白皙如玉的類型。
她忽然問道:“安素一直叫你少爺,你在自己家時,也會勞作麼?”
還沒等季玄開口,身後李娘子便帶着芊芊來了後院。
剛才容筱筱與季玄離得很近,是以她的聲音不大,但在寂靜的夜晚,卻十分清晰。
容筱筱住了口,不知道自己方才說的話,李娘子是否聽見了。
雖然她覺得李娘子是個十分可靠的夥伴,但畢竟與陳家關系密切,她暫時不想将自己未婚的消息讓太多人知道。剛才那番話,顯得太過疏遠了,顯然不像是夫妻之間的對話。
李娘子倒是沒有說什麼,淡淡笑望着她。
容筱筱咳了一聲,道:“本來還想回來再燒飯的,正巧我夫君煮了粥,咱們很快就能吃到熱乎的了。”
然而,芊芊眨着大眼睛,看着她身後的季玄,又看了看她,問道:“你們是夫妻,也不知道對方平時怎麼生活麼?”
在場幾人頓時都愣住了。
李娘子幹笑一聲,兩手搭上芊芊的肩膀,道:“芊芊,說什麼呢。”
容筱筱心想,既然孩子聽到了,說出來也好,反而給了她一個解釋的機會。
如果不是芊芊在,她其實完全可以與季玄以正常朋友的方式相處。但這孩子畢竟還是陳家唯一的小輩,即使離開陳家,日後也難免時常要回去看望。
若是芊芊真的看出什麼來,以後在陳家嘴上沒有把門,萬一說漏了嘴,對她來說可不是一件好事。
容筱筱笑吟吟道:“夫妻之間,也不必凡事都清楚。這位季哥哥,之前常年在外,所以有些事情我不知道,是很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