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筱筱被嵇玄扶上馬車。
他的車内空間較為寬敞,車座也柔軟舒适,足夠兩三人在此歇憩,不過嵇玄顯然沒有留下的意思,将她放下後便轉身向帳篷走去。
四周的營地圍成一圈,将幾輛馬車環在中央。
“殿下。”
容筱筱掀開門簾,悄聲叫住他。
嵇玄聞聲回頭。
此時無人,他已摘了面巾。篝火映得他面龐瑩白明亮,眸中亦有火光躍動閃爍。這般望去,顯得格外俊美清朗。
樹枝被燒得劈啪作響,不時濺出橙黃色火星,襯得四周山林靜谧幽深。
容筱筱望着他:“多謝三殿下一路照顧。”
火光映得嵇玄眉眼深邃,眼神也是幽幽的,仿佛一汪潭水。
他知道她還有别的話要說,是以并未立即回應她,隻是靜立不語。
容筱筱待了片刻,才緩緩道:“隻是殿下還是莫要為我費心了,朝貢之後,倘若不是為了容安,就不必相見了。”
這句話她已經在心中藏了許久,本想等這一路結束再挑明。但今日兩人又發生這麼多交集,她不敢想若是一直這樣下去,七日之後自己還有沒有勇氣說出這句話。
與其繼續欠他人情,不如盡早将想法告訴他,免得自己不由自主越陷越深。
從她開口時的語氣,嵇玄便已料到她會這樣說。
他聽後神色如常,默了半晌,這才點頭。
容筱筱見他答應,心中松了口氣。然而沒由來又感到一陣落寞,心想,他居然真的直接應下了,連一句挽留的話都沒有說。
雖然這正是她想要的結果,卻依舊有些說不上來的失望。
實在有些矯情了,容筱筱在心裡自嘲。
然而下一秒她忽然意識到,自己還坐在人家的馬車上。
嘴上說着讓嵇玄不要再照顧自己,卻依舊占據着他的馬車,似乎有些心口不一的嫌疑。
想到這一點,容筱筱忽然覺得自己繼續坐着也不是,下車也不是,不禁面色微紅,一時說不出話來。
嵇玄看到她這幅樣子,明白了她此時所思,嘴角微微勾起。
見他居然在笑,容筱筱更窘迫了些,正要開口說些什麼,便聽嵇玄先道:“既然如此,讓我再照顧你幾日。”
作為一個年近三十的女子,容筱筱覺得“照顧”這個詞用在自己身上,有些幼稚,仿佛她還是個十幾歲未經世事的小姑娘,出門在外孤單無依需要被人事事關照。
這個詞她擔待不起。
更何況,對方的年紀還比自己小了四歲左右。
她終于忍不住抿嘴一笑,坦言道:“殿下,我自己可以照料好自己,但殿下的馬車我睡得舒坦,厚着臉皮再向你借幾日,以後你來看容安,我親自下廚招待你。”
說罷,容筱筱放下車簾,蜷縮回座位。
這番話她說得輕巧,放下簾子之後,心卻跳個不停,雙手手背貼上面頰,略微發燙。容筱筱愣了半晌,忽然想起一事,又急忙拉開車簾。
嵇玄依舊站在外面,動也未動,猶如一尊雕塑。
見她再次探出頭來,他才有了些許鮮活的迹象,擡眼望着她。
容筱筱補充道:“……還有你的狐裘,也再借我幾日。”
然後再次合攏門簾,留嵇玄獨自站在車外。
她又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怎麼還是這麼燙?容筱筱自認為臉皮沒有這般薄,難道自己真的為了那個人,反應這麼大?
直到開始頭暈,她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原來是發燒了。
容筱筱摸着額頭,察覺這個溫度很不對勁。
然而正當她想要起身時,忽然頭暈目眩,下一刻竟站立不穩,搖搖晃晃地跌倒在地。
落地聲音不小,桌案邊緣撞得她腦袋生疼。
眼睜睜看着嵇玄掀開車簾時,容筱筱将腦袋埋在淩亂的發間,哭笑不得地想……這都是什麼事情啊。
接下來的幾天,她幾乎都沒有踏出過這輛馬車。
一開始,其他人不知發生了何事。
小厮們以為容筱筱坐在姑娘們的車裡,姑娘們則以為容筱筱嫌她們車太擁擠,去了裝松露的車上。隻有陳家老爺過來給三殿下端茶送水拿瓜果時,才留意到容筱筱在此處。
老爺作為半個局内人,對此已經司空見慣,沒敢說什麼。
然而,在發現安素每日都在煎藥時,陳家老爺終于意識到事情有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