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公子在一旁若有所思地瞧她,忽然道:“家中若常年隻有你一人,對孩子而言,難免孤獨了些。”
後院中,客人已經散得差不多了,橙黃的燈籠在風中輕搖,照映得院中竹影婆娑。
方公子說這句話時,語氣狀似不經意,望着她的目光卻明亮有神。
容筱筱不是傻子,自然聽出他話中有話。
方公子知道她那“夫君”是胡謅出來騙人的,也清楚她并非容安的生母。
想到之前,方公子曾向自己提起過成婚一事,容筱筱忽然有些不自在起來。
她避開他的眼神,轉移話題道:“我得趕緊回去了。”
方公子并不因為她的态度而氣餒,反而追了上去:“夜路太黑,我送你。”
容筱筱想說不必。
奈何對方太過殷勤,竟直接将她随身背着的布包拿了過來,替她拎着,一副不送她回家誓不罷休的樣子。
于是她便由他去了,回頭向李娘子道别。
見容筱筱讓步,方公子笑逐顔開,又将自己的披風解下,罩在她的肩頭。
眼下天氣已漸漸回暖,再過幾天便要入春了,但夜晚卻依舊寒冷,正是容易着涼的時節。容筱筱裹着他的披肩,暖和了不少。
“我母親很喜歡小孩,”方公子走在她身旁,随她一起繞過店鋪的屏風,口中喋喋不休地道,“雖然我尚未成親,家中幾個兄弟姐妹卻已生子,平時孩子們在家熱鬧得很。你若是不放心容安一人獨處,可時常來我家坐坐。”
他是一片好意,容筱筱聽罷沖他笑了笑:“以後有機會,定去你家叨擾。”
之前她便因為紅薯的事情去過一次,對于方家的印象不錯,若是帶容安去,也算帶他長長見識,認識些人脈。
方公子順着她的話:“好啊,别以後了,不如明日就來!”他知道容筱筱最近生意上的事情告一段落,接下來這段時間,她可以暫得休息了。
容筱筱笑着瞥了他一眼,沒回話,徑直邁出了店門。
下一秒卻撞上一個高挑的身影。
街上夜色幽靜,店鋪門口淡黃色的紙燈籠輕輕搖晃,燈火仿佛月色般清雅柔和,微風中帶着些許竹葉的清香。
容筱筱心忽然漏跳一拍。
不用擡頭,她已經猜出了來者是誰。
沿着寬闊的肩膀向上望去,剛好對上那雙修長好看的眼眸。
嵇玄一手提着飯盒,另一手牽着容安,眉頭微挑,俯視着她。
剛才他們的那番對話,想必他是聽到了。
方公子跟在她身後,并不知道店外有人,依舊說個不停:“你明日若來,我母親必然高興極了。别看她總在人前闆着個臉,其實上次見你之後,她就在家中念個不停,一直想……”
方公子邁出蘑菇鋪的門檻——
他忽然不說了。
方公子先是和嵇玄對視一眼,然後低頭去看容安,半晌,才向容筱筱笑道:“……筱娘,原來有人來接你啊。”
衆人一時無言,容安卻突然接話道:“是啊,我和爹過來接娘親回家!”
孩子看明白了方公子的意圖,并且似乎有自己的立場,這下竟然連“幹”字都省了,直接叫了“爹”。
方公子詫異地盯着小孩,然後狐疑地看着容筱筱與嵇玄兩人。
容筱筱笑着解開方公子披在她肩頭的披風:“方公子莫要聽孩子瞎說,我與孩子爹并非你想的關系。今日就不勞煩方公子了,明日我——”
“筱筱。”嵇玄溫言道。
她本想說“明日我還有事,改天再去你家”,沒想到話沒說完,就被他打斷了。
夜風拂過,吹動嵇玄的發絲與衣袖。鬓發微微遮住他的眼眸,卻掩不住他眸光中難以名狀的幽深光芒,溫柔中暗含一絲酸澀意味。
剛才方公子說的是“筱娘”,而此時,嵇玄口中喚的卻是“筱筱”。
仿佛在宣誓主權一般。
遠近親疏,一目了然。
容筱筱将後半句話咽了下去,飛快掃了他一眼,覺得今日的嵇玄有些不同。
說話之人甚至沒有去看方公子,從始至終都用一種柔和得仿佛一汪春水的目光看着她。
良久,嵇玄才将後半句道出:“你這是要抛夫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