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玄這才回過神來。
所有人都看着他,有的人留意到他方才的出神,順着他的目光向容筱筱的位置望去。
好在太子背對着她,并沒有見到混迹在宮女中的容筱筱。
“這碗菌菇粥,與你在封地的美食相比,如何?”
太子用一種狀似輕巧的語氣問道。
嵇玄微微一笑:“若非這次回來倉促,原本想着帶些當地的松露回來,送予皇兄品鑒。不過……”
他頓了頓,而後,用似笑非笑地語氣道:“考慮到皇兄部下近日常去,想來皇兄也已經嘗過了。”
太子一滞。
他謹慎地看了眼身旁用膳的父皇,随即眯起眼看着嵇玄,選擇沉默以對。
聖上忽然咳了起來。
身旁幾位皇子連忙關切地噓寒問暖,有人命下人去傳太醫。
年邁的皇上擺手:“不必。”
他緩了緩,待咳嗽平息,才望着嵇玄,單刀直入道:“昨夜之事,你可有什麼要說?”
嵇玄面色如常:“回父皇,清者自清。未做之事,兒臣不知如何為自己辯駁。”
聖上顯然是喜愛這個兒子的,縱然上位者難以對人付出信任,但容筱筱在一旁觀望時可以感覺到,這一刻皇上是想要相信他的。
對于一個體弱多病的老者而言,貿然得知親生兒子要弑父的消息,未免太過心寒。
更殘忍的是,此時他的另一個兒子,正竭盡全力地想讓他相信這一點。
“三弟,這話說得倒是輕易。”太子道,“昨夜許多人都看着,你若說的是真話,難道我說的是假話?”
太子招了手下過來,命他帶人上來。
片刻後,後花園中走來五六位臣子。
這些人都是昨夜應邀赴宴的賓客,據說下雨之後,散場路上剛好撞見了太子與三皇子。
其中一人在太子的示意下,顫聲道:“聖上,昨夜我的确見到三殿下提刀闖入您的寝宮附近,此事千真萬确,若非我親眼所見,卻不可能口出戲言冤枉三殿下。”
嵇玄默默看着那人,修長的眼眸輕輕眯起。
一旁,太子顯露出得意之色,嘴角噙着笑意。
另一位臣子也道:“昨日雖然下了雨,但我們聽見太子呵止三皇子,問他提刀來此是為何事。于是我們遠遠看過去,似乎……似乎真的看到刀光閃過。”
其他人皆點點頭。
這些人都是朝中的大臣,而且并非太子的黨羽,沒立場替太子作僞證。
聖上的眉頭擰緊,開始露出狐疑之色。
就在這時,宮女中忽然傳來一個嬌滴滴的女聲:“……聽昨日掌廚的廚子說,這些人似乎服用了見手青。”
容筱筱這番話看似大膽,卻恰到好處地點到即止,并不顯得突兀,反而将人們的注意力放在了她說話的内容上。
衆人常年身處宮中,有的人沒聽過這種菌子,不禁疑惑。
聖上卻明白她在說什麼,于是問道:“這是真的?”
身旁的太監悄聲在皇上耳邊說了些什麼。
聖上點點頭,對太子道:“若是如此,你這些人證可算不得數。”
太子連忙道:“父皇,見手青雖不常見,卻也是可以入口的食材。”他怨憤地盯着身後這群宮女,但所有人都是一樣的裝扮,他不知道是誰在說話。
面對父皇的态度轉變,太子似乎有些焦慮,繼續道:“偶爾食用,并無影響。而且也與個人體質有關,并非所有人都會緻幻。”
皇上又咳了起來:“是麼?”
容筱筱早有準備,從懷中取出一個布包。
“聖上,想要驗證這一點,方法很簡單。”她打開布包,裡面正是一顆見手青,這是她方才在後廚拿到的,估計是昨日宴會剩下的。
太子沒想到這宮女居然敢當堂頂撞自己,厲聲呵斥道:“大膽,這是你能說話的地方?”
他定睛一看,才發覺,此女居然與昨日那人如此相像。
太子這才反應過來她是誰,一時間更加生氣,對手下道:“将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帶走!”
“且慢。”聖上一句話制止了正要上前的侍衛。
他用審視的目光看着太子,眼神中似乎含着警告。半晌,聖上才道:“讓她說完。”
容筱筱欠了欠身,将見手青在衆人面前晃過一圈:“我聽聞這種菌子可以令人産生幻象,于是心生好奇,向廚子要了一顆來。若是這些證人食用了見手青後,并未受到任何影響,自然能證明他們所言非虛。”
她說得頭頭是道,衆人也覺得有理。
縱使太子想要反駁,也已經過了最佳的時機。畢竟若是此時再加以阻攔,其餘人便可看出此事定有貓膩。
容筱筱刀工娴熟,靈巧地将一顆見手青分成小份,讓在場的人證服下。
每份的分量都不多,剛好是可以緻幻的量,但一定比昨夜宴席上的量少了不止一星半點。
如果這些計量的菌子可以對他們産生效果,便足以證明昨晚也受到了見手青的影響。
衆皇子交頭接耳,皆好奇接下來會發生的事。
容筱筱等待了片刻,問食用菌子的這幾人:“可覺有何異常?”
幾人都搖頭:“沒有。”
太子滿意地笑了笑,心想這般伎倆實在兒戲,若是沒有效果,看她一會兒怎麼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