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門哐當地拉開,隔着着一米七的栅欄,溫知禾看到一黑一白的兩隻貓分别從各處跳下來,喵喵地沖她走來。
雖然才離開一星期,溫知禾的心還是軟得一塌糊塗,趁着兩隻貓沒太靠近,她立即把兩道門關緊。
陳笛雖然每天都會登門喂貓,但家裡的衛生是不歸她管,溫知禾四處檢查,做做清潔,大概兩小時過去,才閑下來窩在沙發刷手機。
下滑刷新微博,大數據向她推送了一條蔡馨的動态,對方穿着戲服拍了張照片,底下的評論是一汪的粉絲吹水誇贊,歲月靜好極了。
溫知禾以前從不在微博發言,此刻看到這條動态,她忽然很想狠狠地發一條吐槽。
貼臉開大會被人群毆,她沒這麼傻,所以一沒帶大名,二沒帶tag地發了條個博。
按下發送鍵,溫知禾随手撈起一隻無辜小貓在懷裡rua,隻可惜環抱不到五秒鐘,就被貓強勁有力的兔子腿蹬開。
矯健的小白貓蹭蹭攀爬到貓爬架上,還給黑貓挨了一拳,彼此互不謙讓,非要占領高位。
燕北這樣寸土寸金的地方,僅僅住在城郊的老式樓房,租金也隻高不低。溫知禾的出租屋很小,是一居室,僅有一牆推拉門做分割,另外二分之一的面積都劃給了這兩條貓,不過隻要能放得下一張床,她在哪兒都能住。大學三年攢下的錢,她拿來付了一年的房租費,這一年是她給自己留在這裡的期限。
溫知禾一部分收入來源自打散工,絕大部分收入是她在網上做電影解說拉片賺取廣告得來的,自媒體時代隻要有點流量就能賺到錢,溫知禾喜歡電影,也樂于做分享,平台上的十幾萬粉絲,是她嘔心瀝血肝三百多條視頻積累下來的。
戴好眼鏡,打開筆記本整理素材,期間除了吃飯上廁所,溫知禾基本沒離開過書桌。
夜幕初垂,餘晖透過窗紗在地上拖出了長長的暖光。溫知禾按下保存鍵,撈起旁邊靜音的手機查看消息。
以往被垃圾消息占據的主屏幕,顯示微博新增99+條評論。
溫知禾有些莫名其妙,以為是自己眼花,她剛要點進去看,玄關倏然傳來門鈴聲。
開門前溫知禾提前通過手機小程序的監控進行查看,見登門的人是房東阿姨,這才擰門。
門一開,阿姨很自然地打招呼:“回來了啊。”
溫知禾問:“嗯,有什麼事嗎?”
阿姨往裡探了探:“關于租房的事兒,咱進去聊吧。”
溫知禾是半年前在這租的房,房東阿姨就住在前面不遠處的新小區,一開始因為物業費有過争執,再加上她又不是本地人,阿姨對她的态度并不算太和善。
聽她是來聊正事,溫知禾也不好拒絕,請她到沙發那兒坐。
阿姨剛進來,兩隻貓就從旁側竄飛過去,趴進沙發縫隙裡。
“我說進來怎麼有一股味兒,你還養了兩隻貓啊。”阿姨揮了揮空氣,嫌惡的模樣溢于言表。
溫知禾扯了下唇,接了杯水給她:“今天剛收拾過,家裡也經常通風,我養貓您不也知道麼。”
在她住進來之前,這間房的廁所邊角還有股尿騷味,是房東阿姨養的泰迪定點尿但沒清理幹淨的位置。能找到願意租給養寵人士的房東已經不容易,再綜合各方條件,溫知禾隻好咬咬牙租下來,自行做清潔。
阿姨沒回應,也沒坐下,正四處張望。溫知禾以為她是來檢查衛生的,慶幸自己一回家就收拾幹淨。
那杯水放在桌上晾了一會兒,正徐徐冒熱氣,溫知禾思緒飄遠了一瞬,很快就被阿姨的話語拉扯回來:“這兩天我有個表親要投奔我這兒,他沒房住又帶妻女大包小包的來,你不是還沒畢業麼,學校又有空床位……”
從她說出第一個字時,溫知禾就察覺到不對勁,果不其然,這是要違約退租。
溫知禾眉頭漸漸皺起:“您開什麼玩笑?首先我在您這兒租了一年,其次我還養了兩隻貓,說讓我搬回宿舍就搬回宿舍?”
“你這貓養了至少有一年了吧?不就是從宿舍帶出來的?”阿姨理不直氣也壯,随手把包放在桌上,輕飄飄道,“這違約金我也不是付不起,你就算不回學校住,也總能找到新的住處。”
“這房子是你的我的?還和我犟嘴,我想什麼時候收回就什麼時候收回,又不差你這點兒錢。”
根據合同,賠付的違約金頂多為全額押金外加一個月的房租,房東阿姨要求她兩天内搬走,說什麼都不肯讓步,翻臉比翻書還快,何況對方一開始就沒給她好臉色。
挂鐘的指針一秒秒轉動,溫知禾沒有心思吃完飯,給貓放了糧,便坐在沙發上打算找新房。
正所謂禍不單行,她都還沒來得及和陳笛傾訴房東違約的事,就看到微博後台被各種人私信。
人在短時間内是無法消化過多信息量,沒點進主博文前,溫知禾還不太了解情況,直到看見蔡馨本人的下場回複。
蔡馨:【親愛的,你和我講講我們究竟鬧了什麼不愉快的,我做錯什麼了呢,私信為你開了,咱們聊聊。我看你IP不在泠州,不然我還能請你吃頓飯,不過如果你方便的話,不妨給個地址我寄你點兒小禮物,或許我們有誤會呢?】
很溫和的說辭,溫和到哪怕大名旁邊帶了個金燦燦的紅v,溫知禾也要點進主頁确認是否為本人。
她發博的這号一沒帶大名二又沒流量,怎麼會……不對,她切錯号,發在電影解說的吃飯号上了,上一條她還發了進組打碼過的工作證照。
蔡馨不是流量咖,但也并非沒有粉絲,她早婚嫁入豪門熱衷于秀恩愛,被不少豔羨的人稱之為少奶奶,又因為經常上綜藝,口出金句、照顧同齡人無比得心應手,還有個“馨媽”的外号。
人前她光鮮亮麗平易近人,人後卻是表裡不一。溫知禾也是接觸了才知道,她除了演技辣眼睛,人品還這麼差。
微博後台已經有不少小粉絲沖鋒陷陣,理智點的是勸删,過分些的連全家都問候,其污言穢語都讓溫知禾歎為觀止。
關了私信,溫知禾沒有繼續看下去,她也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
好像自從昨天起,一切都往難以預料、不可控的方向發展。
月亮悄悄攀升,寂靜得落針可聞的客廳裡,手機的來電音顯得格外突兀。
溫知禾眼角有些酸,抱着雙膝緩了片刻才撿起手機。
屏幕顯示緻電是一串燕北的陌生号,鬼使神差下,溫知禾接聽了。
“你好,是溫小姐嗎?”電話裡的男聲熙和悅耳,像平時緻電通知反詐的帽子叔叔的音色,如果她再脆弱些,說不定會在男人的溫馨提醒後,忍不住哭訴一二。
“是。”溫知禾很含糊地應了一聲。
“我是賀總的助理,姓夏,您寄存在酒店的那套衣服,我會抽空當面給您送過去,請問您方便接收嗎?”
聽到這番話,溫知禾大腦嗡嗡的,緩了片刻才消化好:”……當面?”
”對,當面。”對方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地說,禮送出去就沒有收回的道理,在最後,又言,“賀總說了,如果您遇到什麼困難,再随時找他也不遲。”
”所以您什麼時候有空?”
她沒說話,助理繼續追問:“明天,或是後天?”
溫知禾捏着抱枕的角,霧氣充盈胸口,令她呼吸不暢快,大腦缺氧。
通話時長悄然達到一分鐘,在這沉默的間隙裡,兩隻貓在她腿邊喵喵叫,溫知禾好像想通了什麼。
五萬的存款不夠她在燕北住一年,也不夠她拍一部電影;
但一年的聽話,可置換的資源、财富卻有很多。
這種想法危險又迷人,就像裹着蜜糖外衣的砒霜,至少第一口是甜的。
可這蜜衣砒霜,未免來得過于适時,就像刻意創造的必需品。
“明天。”溫知禾小聲吸了下鼻子,毫不顧忌地直呼姓名,“是賀徵朝來嗎?”
電話那端停了一秒,溫知禾清晰地聽見,夾雜電流的低沉聲線,分明換了個人,聲調不緊不慢:“是我。”
“需要我去麼?”
這聲音像羽毛劃過耳廓,帶有不經意的癢。
溫知禾抿抿唇,腦内像有根弦在顫,迫使她聲線也不穩:“……需要,我要見你。”
電話裡似乎微不可查地笑了下,下瞬的準予如石投水,沉沉地在她胸口激蕩:“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