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務員躬身端上前菜。
長長餐桌,碗碟輕輕碰撞實木,發出的聲音深沉悶重。
一如此時的氣氛。
荊裕忠端坐主位,手中捧一盞茶。
視線落在少女慘白的臉上,挂了兩秒便移開,低頭喝茶。
“你小子今天犯什麼混。”這話是對荊獻說的。
盡管她低低垂着頭,黑發像簾子一樣挂在臉頰邊。剛才進門時已經見過模樣,稍作聯想就能認出來。
“爺爺不是好奇我女朋友長啥樣嘛。”
荊獻拿了服務員奉上的熱毛巾,掀起眼簾,“今天就順便帶過來吃頓飯。”
他慢條斯理擦手,閑散的語氣,“對了,爺爺人呢?”
荊裕忠放下茶杯,目光在喻安然身上轉了一圈,又落回他臉上。
“你還有閑工夫關心老爺子。”
荊獻聳肩,皮笑肉不笑,“當然關心,我一向比您更關愛老人。”
......
房間一時無人說話,氣氛詭異得讓人窒息。
喻安然不知道父子倆是這樣的相處模式。
她僵直地坐在椅子上,掃一眼桌面,覺得自己就像那碟開胃前菜一樣。
微不足道,卻又飽含意義。
是這場無聲的紛争中恰到好處的調味劑。
心跳稍微平複,喻安然閉了閉眼,逐漸理清思路。
她是荊裕忠情人的女兒。
這一微妙的身份成了荊獻刺激荊裕忠的一種手段。
荊獻把她帶到這種場合,行為放縱,言語暧昧,目的就是要讓荊裕忠誤會——
我啊,和你那個見不得光的便宜女兒搞到一起了。
這個混蛋,還真是深谙借刀殺人的精髓。不過他又是什麼時候知道她身份的?
喻安然皺着眉,如坐針氈。
忽而一道鈴聲闖入耳。
助理遞上手機,荊裕忠看一眼便接起,踱步走到窗邊,“喂,曾局啊...哪裡哪裡,多虧你我才拿到臨江南路那塊地...”
喻安然側回頭,餘光掃過荊獻的臉。
他抿着唇,下颌鋒利繃緊,似乎周身氣場都更冷了一層。
喻安然撇開眼,絲毫不關心他是冷是熱。
隻知道自己快待不下去了,若是想要開溜,現在就是絕佳時機。
她深呼吸一口,肩頭剛動了動,手腕就被人一把抓住,牢牢摁在桌下。
手掌溫度灼熱,一寸寸熨燙她的皮膚。
喻安然猛然掙了下,卻沒掙開。
“你幹什麼!”
她擰眉,一雙眼睛盛滿怒意。
荊獻看她一眼,原話扔回來:“你幹什麼?”
此時他臉上無多餘僞飾,神色冷淡,裝都不願意裝了。手勁卻大得鐵鉗一般,捏得喻安然骨頭疼。
“放手.....我要回去。”
荊獻不放,眼裡明晃晃的威脅,一字一頓說:“乖乖坐好,吃完飯我送你回去。”
說話間,荊裕忠已經挂斷電話往回走。
喻安然咬着牙,知道繼續和這個瘋子争執隻會讓自己難堪。
她洩氣地松了肩膀,狠狠瞪他一眼,還沒來得及說什麼,身後忽然一道熟悉的女聲——
“诶,都不知道多了個人...”
章岚從房間的屏風後出來,臉上帶着笑,“阿獻帶女朋友過來了?”
心髒重重一跳,喻安然整個人都愣住。
她怎麼也沒猜到,章岚也在這。
她不怕得罪荊裕忠。他們中間隔着一個荊獻,他那種級别的人物不會随便對一個小輩怎麼樣。
可是章岚不一樣,她惹不起。
章岚熬了十年好不容易擠進豪門,大好前程盡在眼前。
自己這個做女兒的應該盡量降低存在感,而不是堂而皇之地站在這裡,礙眼又礙事。
......
章岚一步步走近,待看清來人後,笑容随之僵掉。
尤其看到她被荊獻握住的手,臉上迅速浮現一絲愠怒。
似乎明白了什麼,她深吸一口氣,努力把表情壓下去,問:“你...你怎麼在這。”
沒人接話。
荊獻側頭去看,喻安然垂着頭,鼻尖滲出細小的汗珠,臉色蒼白,幹涸的嘴唇張了張又合上。
他感受到她在發抖。
“我帶她來的。”荊獻說。
說實話,他沒想到今天章岚會來,更沒料到喻安然會是這副反應。
之前那股倔強勁兒全沒了,脆弱又忐忑,恨不得把頭埋到桌子下。
不知道的還以為天塌了。
“你們兩個......”
章岚話沒問下去,她沒臉開那個口。
荊獻皺了下眉,正要說話,喻安然忽然用力甩開他的手,站起來的時候帶動椅子刮出“吱嘎”一聲。
“不是他說的那樣!”
她的眼眶泛紅,嗓音顫抖,像是從喉嚨逼出來,“對不起,我先走了。”
她說完轉身就走,逃一樣地。揚起一縷黑發打在荊獻的手背上,輕輕一下,沁人的冰涼。
這一次荊獻沒攔,戲演到這裡也差不多了。
他自己也沒胃口,跟着站起身——
“站住。”
荊裕忠沉聲命令。
沒了外人在,他徹底黑了臉。
章岚看見這副架勢,忙挽住他胳膊,溫聲:“裕忠...”
荊裕忠擡手,示意她住口。
目光至始至終挂在荊獻身上,“丢臉丢夠了嗎?”
荊獻挑了下眉,散漫道:“您老人家能帶女人過來,我就不行?”
“......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