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封王離京以來,晏秋池自認還算穩重,年少時的頑劣都早已被抹去,但面對于歸時,那點子頑劣卻會不由自主地蹦出來。
正如此刻。
“你不是說我是神仙嗎?這有何難?”
他神情實在是一本正經,于歸半信半疑,但他竟當真信手推開了那道門,施施然走了進去,然後轉頭看向于歸。
于歸做賊一般四處看了看,也麻利地跟了上去,還不忘重新将門關好。
她本懸着心,生怕遇上熟人被扭送官府,但奇怪的是,這一路行來竟然當真一個人都沒遇到。
灑掃的下人,巡邏的侍衛,總是穿梭來去的侍女,都不見了蹤迹。
于歸心中訝異,雖然四周無人,她還是壓低了聲音湊到晏秋池耳邊問:“所以你果然是神仙對吧?之前不承認是因為有外人在場?”
不知是為她的輕信還是為那句“外人”,晏秋池幾乎要憋不住笑出聲來,随着他一點頭,于歸便如同歸水的魚一般跑開,當真不再顧忌。
他盯着她的背影,卻忽然想起方才節華的話。
兩刻鐘前,客棧。
眼看于歸快走出了客棧大門,晏秋池對于攔住自己的節華投去不耐煩的一瞥,唇邊笑意也多多少少帶着些應付。
節華心知肚明,硬着頭皮等到于歸走遠,才一甩拂塵,無奈道:“你早已打點妥當,還半刻鐘都容不得嗎?”
“有話快說。”
“我絕無冒犯之意,隻是沈姑娘是不是有些……”節華在心中搜尋着合适的詞,“過于單純了?方才聽聞她從前受過傷,傷處又恰巧在頭部……”
他的話沒說完,但未盡之意十分明顯。
這姑娘莫不是腦子摔傻了吧?
晏秋池當時是怎麼回的?
他擡步走上石階,看着于歸如蝴蝶般自在的身影,目光沉沉。
“她隻是在保護自己,這是她能想到的,保護自己最好的方式。”
于歸走着走着,忽然發現一直跟在自己身後的人不見了,忙又掉頭回去找他,生怕晏秋池在尚書府迷路。
一路将人領到靈犀閣,她走過木橋,推開院門,小院仍如她離開前那樣一塵不染,顯然這些日子也有人打掃,大婚前随處可見的紅綢與葬禮時滿挂的白幡都已不見,又恢複了素日的模樣。
這是她住了十幾年的地方啊。
這次她不再是以遊魂的方式歸來,可以盡情觸碰。
于是一進小院,她便先奔向窗下,那兒擺着數盆芍藥,還未到開花的時節,但它們枝葉茂盛,一看便知被主人養得極好。
看來府中的丫鬟也還記得給它們澆水。
她愛憐地逐個摸了摸它們的葉片,這才戀戀不舍地起身。
晏秋池在她身後看着,溫聲道:“你若是惦記,可以都帶走,我府上有擅長侍候花草的匠人。”
于歸搖搖頭,“不必啦,家中也有人會照料它們的,夫人也愛花,說不定她過幾日就會讓人來将這幾盆花搬走。”
她自己尚且前途未蔔,還是将它們留在尚書府最好。
晏秋池也不再勉強,心中思量着稍後便讓人在府中也種上芍藥,快到開花的時候了,實在不行便去宮中搬些回去,禦花園定然是不缺這個的。
但他并未告訴于歸,預備着之後種好再給她驚喜,于是隻問:“不是回來找玉佩的嗎?”
被他這一提醒,于歸才想起來,提着裙角匆匆忙忙進了屋。
“你确定在你屋中?”
實則晏秋池早就找過了,但并未發現那枚玉佩,于歸既然想回來看看,他也沒反對。
說不定是她藏得太好。
于歸在屋裡翻箱倒櫃,一邊信誓旦旦:“肯定就在我房裡,之前我回來時沒找到是因為那會兒我還飄着呢,連櫃子都拉不開。”
讓她想想,那天走之前到底放哪兒了來着?
晏秋池并未入内,而是抱臂倚在門口等着。
這畢竟是女子閨房,就算于歸不會介意,他也不會擅入。
片刻之後,于歸呆愣愣地走出來,手上隻捧着一袋銀子,望着晏秋池的目光滿是茫然。
“怎麼會呢?明明就在房裡的,怎麼就是找不到了?”
直到回到客棧,于歸還在思索她不知去處的玉佩,節華一看她的臉色便知她此行當是一無所獲,問了一句:“會不會是你那日帶出門了,丢在了别的地方?”
于歸使勁想了又想,但那晚的記憶仍如霧裡看花,記不分明。
還是晏秋池安慰道:“說不定是被下人收拾屋子時收到别處去了,我之後再讓人幫你找找。”
事已至此,也沒有更好的法子了,于歸隻好點點頭。
但片刻後,她又像是想起什麼似的,目光在晏秋池和節華之中轉了轉,露出幾分得意來。
晏秋池瞬間便明白了她心中所想,他暗自搖頭,也不知自己方才的“一時興起”,究竟是對是錯。
眼看天色将晚,晏秋池便讓于歸先上樓休息,稍後再叫她下來用飯。
于歸正好想沐浴,有侍衛悄無聲息地出現,提了熱水上樓,于歸便歡歡喜喜地去了。
節華耐不住好奇,追問他們此行究竟發生了何事,待聽得晏秋池說完,他震驚道:“你又騙人家?堂堂盛平王,這是騙小姑娘騙上瘾了吧?她也當真信了?”
晏秋池觑他一眼:“對她來說又有何分别,反正她的願望,我都會替她滿足。”
他說這話時神情笃定,似是覺得這世間沒有自己做不到的事。
畢竟盛平王乃是天子唯一的弟弟,深得信重,權勢赫赫,自然是有底氣這麼說的。
節華點了點頭,頗有些高深莫測地道:“但願真如王爺所言。”随後又再次感歎,“這麼……天真的姑娘,你居然想讓她去做皇後?!”
提到後位,晏秋池當即變了臉色:“不去了,這皇後之位誰愛要誰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