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午後的風吹過樹下，帶來一陣黑玫瑰的香氣。

倪克斯喝了口奶茶，才不緊不慢地繼續說：“用一個公主，換取大陸最強大的軍事國家的不戰之約，确實任誰看都是一筆劃算的‘買賣’。但前提是…我願意為了那所謂的‘和平’，獻出我的餘生。很不巧，我這個人雖然重視利益，但也十分任性頑固。并且生平最厭惡的，就是被束縛。”

伊萊：“我明白公主在擔心什麼。我可以向您保證，在完成身為王後的職責的前提下，給予您讓您滿意的權勢和自由。并保障公主的人身安全，讓您在埃斯特雷斯安度餘生。”

倪克斯放下茶杯，笑着問：“王從一開始，就認為此行一定能讓我成為您的王後吧？”

伊萊一頓，不置可否：“我提出的條件，放在整個大陸的聯姻史中都是史無前例的，足見我的真誠。換作其他任何一位公主，多半早就答應了。”

倪克斯：“您給出的條件，對于一位用來聯姻的‘王後’而言，确實是史無前例的豐厚。全大陸的人民想必都會贊美您的真誠、歌頌您對‘妻子’的‘尊重’，把這場聯姻傳為一段佳話吧。——但那又是誰定義的呢？

“拉塞爾大陸自古以來都是父權社會。就連曆史上的女性君主們，甚至女權至上的特洛爾波王國，也沒能完全逃脫父權的影響。人們認為社會的發展依靠的是男性，傳道受業、征戰沙場、治國安邦、自我實現…功名利祿盡歸男性所有。女性隻需像溫室裡的花朵一般，展示自己的美麗，任人采摘，最終困守于家庭。

“就連‘社交界’、‘女騎士’，這些女性能展示個人能力的舞台，也是男性為了彰顯自己的‘大度’、‘尊重女性’，等‘紳士美德’，才在他們的默許下得以存在的。當女性的成就觸及他們的利益，他們又會開始排斥和打壓，否定女性的能力和個人價值。

“在這種大環境中，女性不可避免地被‘物化’。在以‘結婚’為前提的目的下，被男性用家世、外貌、身材、性格、人脈…等等，衡量她們的‘價值’。女性也把嫁給一位優秀的丈夫，當做自己人生的最大目标，在這些‘考察條件’上大費工夫，讓自己更符合男性的喜好——因為在所有人的潛意識裡，女性最終都是要結婚的，是要侍奉、讨好丈夫的。

“這也是為什麼那麼多男性在婚前對女性百般呵護，婚後卻立馬換了一副嘴臉的原因——畢竟自古以來，因為離婚受到的傷害，永遠是女性更大。男性料定女性無法承受離婚的代價，所以一旦得到手，就變得肆無忌憚。

“王本身就擁有極其優越的個人條件，再加上這次的協商，埃斯特雷斯也處于絕對的優勢方，您就更沒有尊重我想法的理由了。

“在您眼裡，就算我的個人能力再強，血統再高貴，終究也隻是一位可以帶來利益的‘公主’。是女性，是一件待價而沽的‘商品’。

“您在邀請我喝下午茶時送出‘永恒之心’，是想讓我對您心生好感。就算我沒能愛上您，隻要收下了‘永恒之心’，您依舊可以效仿埃斯特溫王，制造輿論壓力逼我就範。如此一來，您就相當于‘免費’得到了最想要的‘商品’，甚至能以我為把柄，在談判時從奧羅拉獲取更多利益。當您意識到打感情牌行不通時，又立馬轉變了策略。把希望我嫁去埃斯特雷斯，變為協商的附加條件，想通過低廉的‘價格’，從奧羅拉‘購買’我這個‘商品’。

“無法免費得到，就低價購買。無法購買…就通過戰争對奧羅拉施壓。一個連國家主權都喪失了的戰敗國，自然不可能還守得住一位可有可無的公主。

“您的不戰條件一出，上至貴族下至百姓，大部分都必定會希望我履行身為公主的‘職責’。希望我犧牲自己，換取埃斯特雷斯的不戰之約。如果我拒絕，就會被扣上‘不負責’、‘自私’、‘任性’等标簽，被世俗和輿論推到風口浪尖。

“無法用感情束縛我，您就選擇了用‘道德’和‘責任’，對我進行‘思想綁架’。到時候您再表現出對我的關心和愛護，提出史無前例的豐厚待遇的話，輕易就能博得民衆的好感，和一位孤立無援的公主的真心。既改善了您在大陸人民心中的殘暴形象，又能收獲一個死心塌地的政治工具。”

倪克斯笑歎道：“您哪有什麼真誠啊……您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要尊重您想要的‘王後’，而是一直在威逼利誘。”

她直視着伊萊，似笑非笑笑道：“而我，不需要不懂得尊重和平等的丈夫。”

***

夏日裡的風簌簌吹過，揚起伊萊披散着的暗金色長發，遮住他微微眯起的雙眼中，本就晦澀的思緒。

倪克斯端起奶茶喝了一大口，耐心等待着他的回話。

伊萊避重就輕，思忖着開口：“…公主就不怕真的開戰嗎？如您所說，戰敗國可沒有國家主權。那時再成為埃斯特雷斯的王後，就不一定能拿到這麼多好處了。”

倪克斯：“那王就不怕…我在戰争期間殒命，或嫁給其他人嗎？”

伊萊淡笑着說：“失去配偶的女性，擁有再婚的權利。”

這句話無疑是在宣布，不論倪克斯嫁給誰，他都有能力除掉對方。

倪克斯：“既然王想要的王後必須是我，不如真的拿出點誠意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