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良久的沉默。

即使在無聲的黑夜裡，即使那雙神秘的眼眸有着比黑暗更深邃的沉寂，米迦爾凱爾依舊能清楚地察覺到，那雙直直看着自己的雙眼中，隐秘且迅速地翻湧過許多複雜的思緒。

似乎在他還不具備辨明能力的此時此刻，倪克斯已然獨自在心底思考了太多。

“……”倪克斯垂下眼睫，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待她再次擡起雙眼，眼底隻餘下再熟悉不過的平靜，“很榮幸、但也很抱歉，米凱爾，我無法回應你的感情。”

米迦爾凱爾和她對視兩秒，緩慢且僵硬地側過頭轉向一旁，正對上窗外靜谧美麗的月色。

而後忽然緊咬牙關，強忍着情緒重重低下腦袋，用垂落的額發遮住了自己的臉。

“我偶爾會思考…您當初為什麼那麼勢在必得，選擇我成為您的護衛騎士。”米迦爾凱爾的聲音從對面傳出，有些許喑啞，“…您是公主，不缺護衛，唯一比較特别的要求，就是希望我成為一名暗殺者。但那也不太說得通——因為您從未要求過我暗殺什麼重要人物，更多是把我當做普通的影衛。”

倪克斯略有些意外地揚了揚眉，放下支着頭的手直起了身。

“我猜您選擇我一定還有什麼别的理由。除了十七皇子，我再也想不到其他的了……”米迦爾凱爾再次擡起頭，動搖的視線中帶着渴望得到答案的迫切，“…您培養我的真正目的，其實是想讓我為十七皇子效力，對嗎？”

倪克斯的眼中帶着欣慰：“沒錯。你越來越聰明了。”

米迦爾凱爾的聲音忽然就沒了底氣，洩出些顫音：“您太殘忍了……其實您從一開始，就隻打算利用我，沒打算讓我一直留在您身邊吧……”

“……”

沉默似是無聲的默認，讓米迦爾凱爾倏地紅了眼眶。

倪克斯一頓，朝對面伸出手：“過來我這邊，米凱爾。”

米迦爾凱爾從對面的沙發中起身，直接擡腿跨過茶幾，坐在了倪克斯身邊。

倪克斯摸了摸他的頭發，手順勢向下撫上他的臉頰，指腹輕柔地蹭過眼下：“我的行為無可辯解，很抱歉給你帶來了不好的感受。但我還沒有冷血到-能對朝夕相處了這麼久的人毫無感情。相信你今天告訴我這些，一定經過了一段艱難的心理鬥争。我并非想否認你的感情，但是米凱爾…我一直以來都隻把你當做合作夥伴。”

米迦爾凱爾紅着眼，沉默幾秒，翁聲道：“我已經不是伊甸園的奴隸了。”

倪克斯：“你現在是皇室騎士了。”

米迦爾凱爾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帶她感受自己瘋狂的心跳，目光灼灼：“我已經不是您的合作夥伴了…您可以和我有超出利害的私人牽扯。”

***

倪克斯看了一眼兩人交握的手，将自己的緩緩抽回，輕笑道：“做事要講究時機，米凱爾。”

米迦爾凱爾苦澀道：“…我明白您想讓我成為一個獨立的人，也知道您不喜歡眼裡隻有情愛的人。何況現在時局如此嚴峻，您就更無心在意這些了……我不想讓您失望，也不敢奢求您的回應。但我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忍受那種…隻能眼睜睜地看着您和他人在一起，卻連嫉妒的資格都沒有的煎熬……”

倪克斯：“謝謝你願意理解我。我的确希望你獨立，但更想給你自由——不僅是身份上的自由，也是思想、言行、選擇上的自由。

“你肯定記得，我曾反複提到你太過單純。即使你現在成為了皇室騎士，我們之間的地位依舊不平等。我有太多的權利和選擇，你的世界卻相對狹小被動，哪怕我現在接受你的心意，對你來說也不是一件好事。

“何況就算我們一起生活了三年，你也并不了解真實的我，不是嗎？”

米迦爾凱爾一頓，似乎剛意識到這個事實一般。

的确。倪克斯的所有言行都向來規矩且克制，甚至到了教科書一般規範的程度，很少帶有主觀色彩。

她似乎從未主動表露過自己的情緒和真實想法。

所有人都很難走近她，又遑論了解她。

——真的有人了解“真正的”倪克斯嗎？

米迦爾凱爾忽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失落，随後而來的卻是一陣不和諧的悚然。

倪克斯的聲音拉回了他的思緒：“所以…我希望你再多了解一下這個世界，更愛自己、了解自己一些。當你有了廣闊的天地後，你會發現你有太多的選擇。或許是自由，或許是理想，或許是愛情……屆時如果你依舊選擇我，我會鄭重地考慮一下的。

“希望你能明白，先自愛、後愛人，先平等、後談愛，是對你的尊重和保護。”

米迦爾凱爾咬着牙關皺着眉，聲音隐忍，卻又忍不住帶出一絲期待：“您真的會認真考慮嗎……？”

“當然。所以别再是一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了……” 倪克斯伸手攬過他的脖頸，抱住他的肩膀，淡笑着在他耳邊輕聲低語， “我會接受最真實、最原本的你。喜歡你的堅韌、強大、美麗…也喜歡你的狼狽、幼稚、不堪。

“我會愛你的所有優點，也愛你的所有缺點，愛你的一切。

“但你也需要再更深入地了解我一些。抛開表面上的理智、完美、從容，去看見深處的真實、冷漠、惡劣。

“然後問問自己——真正的我，到底值不值得你的喜歡。”

米迦爾凱爾身形一顫，緊緊回抱住倪克斯，頭埋在她的肩膀上蹭了又蹭。

體型的差距瞬間将對方的身影遮去大半，隻留下一片潔白的衣角。

哪怕深夜兩點的夜色，也掩蓋不掉此刻他眼底滾燙的失落和懵懂的向往。

月光在這一刻，格外殘忍又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