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風溫柔,裹挾着空氣中的潮濕更顯清涼,蘇楠緊繃的神經,漸漸放松下來。
兩人走在一起,誰都沒有說話。路燈高高挂着,彼此的影子,從腳底向外不斷延長,是他們身形的複刻,卻無法透露彼此的想法。
蘇楠眼神随着飄下的落葉,落到地上,她輕聲問:“你剛才為什麼幫我,你不怕嗎?”
姜陽踢着腳下的石子,沒有回答,同樣問:“那你為什麼幫我交車費?”
很多事情是不需要解釋清楚的,也無法解釋清楚所有的事。
姜陽家具體住在哪裡,蘇楠并不清楚,她到小區樓下後,男生繼續往前走。蘇楠半路折回來,默默目送他,直到消失在拐角裡。
飯菜已經好了,看到蘇楠到家,奶奶李蘭君去廚房将煲裡的湯盛出來,爺爺蘇潤生也放下手裡的散文集,倒扣在茶幾上。三人圍在桌邊,從窗外看,和别家并無二緻。
李蘭君另拿了小碗,盛了半碗毛豆米炖魚湯擱在蘇楠旁邊,溫聲道:“吃完飯,去給爸媽打個電話,随便聊聊也好。”
“今天中午,你媽來電問起你的生活與學習。我們答應了叫你晚上回過去。”蘇潤生當了近三十年的語文老師,語氣中卻并無半分儒雅之意,反而透露着不容置喙的命令感。
蘇楠點頭答應。
然而,電話裡卻并無多少溫情。
對于她的生活,蘇遠的關心總是很直白,物質是他最好的表達:“想吃什麼,想買什麼,盡管跟爺爺奶奶說。”
而對于她的成績,蔡肖青似乎永遠隻會不鹹不淡那一句:“還有很大進步空間。”
蘇楠是一個聆聽者,她不能說我不要吃,我不要穿,不上進不努力也說不出口,她隻能接受,卻嫌能接受的不夠多。
次日,天氣一片大好,蘇楠照常提前在公交站等待。
她昨晚睡的不太好,渾渾噩噩醒了好幾次。趁着公交沒到,她低頭,閉眼,卻不敢真的睡過去。
有自行車的叮鈴鈴聲傳過來,她沒放在心上,依舊保持着原樣,直到有人擋在她的面前。
入眼是一隻灰色運動鞋,不等蘇楠擡頭,上方傳來年輕的男聲。
姜陽把着自行車龍頭,一隻腳撐着地,看着站台電子倒計時,懶懶道:“等公交呢?”
蘇楠眯着眼擡頭:“不是,在等飛機。”
姜陽噗嗤笑出聲,一個沒撐住,屁股從坐凳上挪開,他索性站着,雙臂擱在車把上。
“心情不錯嘛,大早上就開玩笑。”他擦了擦手表,把時間亮給蘇楠看,大大的黑色表盤,在他手腕上卻并不突兀。
時間還早,姜陽把車停在路邊,坐到蘇楠身邊去。
後腰處熱熱的,是他出門時買的雞蛋餅,隔着書包,依舊滾燙。他脫下一隻肩帶,伸手進去摸索,随意道:“吃過了嗎,要不要再來點?”
蘇楠眼裡的不解多到要溢出來,她皺着眉,疑惑道:“你不去學校嗎?我在這等公交,你騎車還坐過來幹嘛?”
雞蛋餅被薄薄的一層白色塑料袋套着,水汽朦胧中,能看到黃白相間的表皮上,有點點黑芝麻。
姜陽把餅湊到蘇楠鼻前,故意去饞她,然而蘇楠卻不領他的情,雙手撐在椅上一個勁扭頭往後仰。
姜陽自讨沒趣,重新系好塑料袋,還是放回包裡。
背好書包,姜陽學她的動作,也撐在椅上,隻是朝上看,過了一會,他淡淡說道:“感覺我們很有緣,想交個朋友。”
天是摻了白的藍,淡淡的,蘇楠心裡的翻江倒海,被臉皮子蓋着。
隔着二十米外的紅綠燈,14路公交到了。
姜陽踢開自行車腳撐,跨坐上去,邊騎邊喊:“就這麼說定了!”
全黑的車架上,幾道銀色斜杠紋案,像火苗,似乎要将蘇楠心中沉寂的情感重燃起來。
蘇楠一進教室,就聽到一個噩耗。
姜陽态度殷勤地幫她拉開座椅:“有個好消息和壞消息,你想先聽哪一個?”
蘇楠把書拿出來,把包挂在椅背上,坐下後,頭也不擡,興緻缺缺道:“好消息。”
“下周開始,要進行五天的軍訓。”
黃偉涼飕飕地瞟了他一眼:“老班,對女生來說,這可不是什麼值得高興的事。”
對于他的多管閑事,姜陽報以一個無語的笑,轉頭面向蘇楠卻帶着期待。
“那壞消息呢?”
“下周開始,要進行五天的軍訓。”
蘇楠斜眼看他,扯着嘴角,半天說不出一句話,無聲地做了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姜陽欣賞着,笑的燦爛且奸詐,再一次為自己的得逞欣喜不已。
卞心怡整理好第一節課的東西,撐着側臉嘲笑黃偉,幸災樂禍道:“哎呦,就你知道,真當自己黃大仙呢?”
旁邊的同學不知道情況,帶着一臉的好奇與興奮湊過來:“黃大仙!什麼黃大仙?”
黃偉橫着眉,用他那根粗短的食指豎在唇前,完全憑着自己不可小觑的體格優勢堵住了衆人的悠悠之口。
七點半到八點鐘之間,學校規定是早讀時間,然而沒有老師看管的時候,大家默認是自習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