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菜全部上完,包廂内又重歸平靜。明明隻有兩個人,偏偏快放滿一桌。
姜陽借着給蘇楠服務的名由,緊挨着坐到了一起,認真仔細的,每一隻螃蟹肉都由他挑出。
“你自己也吃啊,别光放我碗裡。”蘇楠剛吃完,小碗裡馬上又添了新的,她忍不住勸道。
然而姜陽依舊按他心意來,不過螃蟹性寒,他也怕蘇楠會因此肚子不适,隻好又夾了些近處的清炒腐竹。
“沒吃幾隻,應該不影響腸胃的。”他說。
失而複得的感覺太過美好,他隻想一股腦把自己能做的都做了,把能問的也都問了。
可是,他不能,他立場不足。
肚子填飽以後,兩人動筷的次數少了,說的話多了。蘇楠剛問完姜陽的大學生活,姜陽也回問道:“那你呢,在那邊開不開心?”
“談不上開心與否,就那樣。”蘇楠遲疑了片刻,然後沒什麼情緒說。
姜陽手上的動作頓住,他低頭,用極小的聲音問:“那怎麼不回來?”
他突然想起,蘇楠在那邊讀了碩士,學業沒完成,自然是不能回來的。于是順嘴回了自己:“都忘了,你在那邊當然要把學業完成才能回來。”
過了一會,姜陽端起面前的黃酒,碰了碰蘇楠面前的那杯:“一直也沒好好祝賀你。今天借着這個機會,一是祝賀你學有所成,再有祝賀你功成名就。”言畢,他仰頭将杯中之物一股喝盡。
這點黃酒本是用于中和蟹之寒性,功成名就?言之尚早。
蘇楠看着面前這小小的一杯,淺笑着搖了搖頭:“現在慶祝還太早,等到《神界》播出那一天,再喝也不遲。”
蘇楠早就下過決心的,她要兩人的名字在别人的印象中同時出現。之前他們分開了,所以一切看上去都是不可能,但眼下,既然緣分再次讓他們走到一起,非如此不可!
這不僅是為了姜陽,更是為了自己。
“你還是和過去一樣,從來不肯放低對自己的要求。”姜陽低頭輕笑一聲,突然有點心疼。
他很樂于見到蘇楠在自己的領域發光發熱,可也擔心她這樣好強會忽視自己的健康。
“我說過,我是來助你一臂之力的,這是認真的,并不是玩笑話。對了,陶啟怎麼樣,你們還在聯系嗎?”蘇楠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話題發生扭轉。
高中畢業後,陶啟與姜陽分别念了兩所不同城市的大學,雖說不能常常見面,倒也時常聯系。寒暑假,兩人都在家時,也會約出來一起吃個飯,或者出去一同旅個遊什麼的,和以往并沒有太大差别。
如果不是那一天,他們或許也還是一如既往。
大三那年,陶啟突然和家裡出櫃,在父母眼中一向乖順的兒子做出這樣一件離經叛道的事,他們自然無法接受,然而屢次談話,陶啟依舊堅持心中所想。無奈,他們隻得找到另一位當事人,卻發現自己兒子完全是别人好奇心下的犧牲品,根本用不着到棒打鴛鴦的地步。
幸運的是兩人都隻是剛剛接觸,陶啟知道自己并非别人的唯一後,瞬間就不留一絲情面想通了,而父親的那句:‘這根本不正常,連民政局都不配進去的能有什麼好結果。’也讓他做出事業與學業的最終抉擇。
他要出國。在國外,或許一切都合理并可原諒了。
與姜陽講完一切之後,陶啟再一次欺騙父母,順利憑借“深造”二字獲得了出國的支持。
那之後,兩人除了時不時的視頻連線,已經接近三年沒有見過面了。
視頻裡,陶啟還是那樣,盡管大家已經長大,但他言語間還是時常透露出他傲嬌的本性,仿佛整個世界都要圍着他轉,絲毫不加掩飾。
但他總可以将身邊的一切都處理好,人際關系十分融洽,學業上總結起來也是一帆風順。然而他是沖着感情去的,偏偏這個最不得勢,倒不是他總掉坑,而是他壓根看不上任何一個坑。
這小子眼睛恨不得長天上去了。
與上次轉學的情況不同,陶啟這次出國的原因并不打算刻意隐瞞,在他看來,利用生病騙取同情是丢人的,但追求自我是值得贊揚的,因而他從沒讓姜陽對此事保密。
可姜陽考慮過後,隻是避重就輕告訴蘇楠:“他出國讀書了,現在隻有線上聯系。”
這樣的一件私密事,就算要說,也該由當事人自己來說。
蘇楠:“嗯。”
這個嗯字說完之後,包廂内突然再次陷入長久的寂靜,剛開始不說話時,好歹還有吃飯的動靜,這會既不吃飯也不說話,倒顯得詭異至極。
蘇楠抽出紙巾擦嘴,擡擡屁股有離席的打算,姜陽突然問:“你把他也删了嗎?”
明明一天前,他還說什麼人不應該活得太明白,轉眼間就變了卦。
他心底,還是想知道為什麼蘇楠要斷絕與他的一切聯系。
這個原因,他想了九年。
“嗯。”蘇楠低頭整理着衣裙上的褶皺,似有若無地發出一個字音。
“果真是與我有關的一點一滴,都不曾留下。”姜陽扯起嘴角,無聲地苦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