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不清白天還是黑夜,遠處山體有碎石開始往下掉,蘇楠看着那些石頭越滾越快,臨到她面前時,已變得巨大無比,是她怎麼也看不到邊緣的恐怖的大。她想逃跑,卻發現自己的腳無論如何也擡不起,有一股勁死死的壓着她,如世界末日般,能面對的隻有死亡。
蘇楠是被李蘭君叫醒的,夢裡那股壓抑憋喘的感覺依然清晰,她睜開眼,好一會才看清面前的人。
“奶奶......”蘇楠帶着極重的鼻音說,如灌鉛的身體在胳膊撐起的一瞬間再次倒下,她隻覺頭昏腦脹。
昨晚,與姜陽的那番話相比,更加引起蘇楠關注的卻是他的頭發,她這才明白,為什麼許多天他都沒有露過自己的臉,原來是等在這。
可這份驚喜份量太重了,她覺得自己承受不起。
不說什麼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之類的話,不過幾縷頭發而已,稱其輕如鴻毛也不會太誇張,可蘇楠意識到自己僅僅是随口說了一句話,姜陽立馬就把頭發剪了,這裡面體現的情感是三言兩語說不清的。
天平的兩端,砝碼相等才能維持平衡。
在蘇楠看來,一切往來都應該是平等的,至少相對平等,那才能發展的久遠,而在天平的兩端應該放多少砝碼,她希望掌控在自己手裡。
可姜陽似乎并不這麼想,他不會去計算蘇楠付出了多少,就好像他根本不在意能得到多少,全憑自己的心意做事。他一次次不守“規矩”,擾亂蘇楠的節奏,在無形中占據主導地位。
就像明明雙方已經互相道了晚安,他依舊等着淩晨十二點的到來,好讓蘇楠收到的第一聲新年快樂是自己說的,收到的第一個新年紅包是自己發的。
蘇楠可以因為幸福而感謝,卻不能因為不安而責備,因為她心裡清楚地知道,姜陽沒做錯什麼。
于是一個晚上,她先是衣着單薄趴在床上,又是信件與負擔的雙重壓力下,人自然就病倒了。
這之後,蘇楠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能躺在床上絕不下地走動。她沒有告訴姜陽自己病了的事,反而在身體不舒服的情況下,還會主動沒事找事和姜陽發信息,等眼睛因為酸痛開始流淚,才找些理由讓自己休息一會,然而如果在休息時,手機響起提示音,她又會強眯起眼看是不是姜陽的信息。
這樣連着過了三天,蘇楠終于好多了,當身體不再總是酸痛,頭腦變得靈活清楚後,她開始在心裡盤算,并在等待一個機會,一個可以尋找的機會。
她想知道除了恐吓信,自己的父母究竟還瞞了她多少事情。
然而在幾次翻找搜櫃之後,并沒有看到她心裡想的那些陰暗、見不得人的東西。
蘇楠不禁暗自松了一口氣,覺得是自己精神太過緊張。直到有一天,她在蘇遠的電腦裡看到一份有關夏天動漫工作室的調查與評估材料。
工作室剛開始情況艱難時,為了能夠拉到贊助,他們不知道在會議室裡開了多少會,哪家有贊助的意向了,幾乎每個人都會關注。後來工作室情況好轉了,贊助這事基本就交由徐鳴朋負責了,蘇楠也就全身心放到作品本身上了,她沒想到,後來的那些贊助裡,她爸或許也有一份力。
畢竟除了國慶那通電話,蘇楠說過一嘴自己的工作外,之後蘇遠從沒過問。
“我以為你不在意的......”蘇楠再次看了一眼電腦上的文件,在心中念道,“可是為什麼......為什麼這也不告訴我......”
在背後默默奉獻,難道是絕大多數父母的共識嗎?
蘇楠已經不記得自己是從什麼時候起不再向父母開口尋求幫助的了,他們給予什麼,那她就接受什麼。他們交學費,蘇楠就努力學習,将優異的成績作為回報。他們忙裡偷閑叮囑人生道理,蘇楠就認真記着,從不學壞給他們添堵。
拒絕太過見外,既然有所付,那就讓他們有所得就行。
蘇楠從沒有和别人說過心裡的想法,自然也沒人能發現并告知她,她這種對于親情的認知,已經有些畸形了。
年假結束後,姜陽依舊是載着陶啟去接蘇楠,這一次,他穿着考究,後備箱也準備了禮品。
車還未到小區門口,他就看見了蘇楠。她坐在行李箱上,身後的香樟高大,除了零星的幾個光點滲下,大片的樹蔭幾乎将她完全籠罩在陰影中。在蘇楠的身旁,一個人正低頭和她說着什麼,蘇楠時不時的會點下頭,整個人看上去柔和又甯靜。
姜陽把車開到蘇楠面前停下,搖下車窗才認出蘇楠身邊的人,他立馬顯得有些局促,就連解開安全帶的動作都帶着些慌亂。
“是姜陽吧,幾年不見,長這麼帥了啊。”李蘭君見姜陽下了車,先開口招呼。
“沒有沒有,李老師和從前看起來還是一樣,歲月都沒有在您身上留下痕迹。”姜陽接過蘇楠手上的行李,嘴角的笑帶着抹少見的羞澀,一時沒想好說什麼,話就自己從嗓子眼跳了出來。
姜陽把行李放進後備箱,在短暫的幾秒内,回味了一下自己說出的話,怎麼品都覺得有些輕佻,失了得體。
“這都說的啥啊!”姜陽深深彎着腰,小半個身子都探進後備箱中,确保無人看見,才拍了拍自己的腦門,在心中懊惱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