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跳下去啊。”
左手五指搭在她大腿内側的無良教師,故作驚訝,“哦——這對世初來說,太高了是嗎?”他癟起嘴,愣是以蒙着雙眼的臉部,做出悲天憫人的姿态。
“失禮了,我沒有過相似的顧慮。不是很能明白你們這些矮個子的人爆發的恐高症呢。”
過去二十八年,就沒人挑戰過撕了這張嘴嗎?世初淳咬着牙,左手握拳,右手攤開,壓在上方。
天公作美,下雨把這人嘴巴縫起來也成的。
“硝子她,一直很内疚。”
男性的聲線忽而轉為低沉,恹恹的,提不起精氣神。與他剛剛歡脫的情狀大不相同。
假若硝子當時沒有拜托老闆娘去探望傑,老闆娘也就不會撞上傑殺害親生父母的現場。
無法對他人的生死無動于衷的老闆娘,和因父母恩惠獲得兩次生命,故以此斷絕,切斷自己後路的傑,兩相遭遇,必定會爆發沖突。隻是沒有人能想到沖突會來得那般慘烈。
隻針對老闆娘一人的慘烈。
說起來,其中不乏有他的失誤。
要不是他眼饞足以媲美特級咒具的妖刀晝金,總尋思着演練演練,亦為庇護星漿體天内理子多加一層保障,在衆人追殺下不至于分身乏術,故從老闆娘手中借走妖刀……
有刀鞘結界庇護的老闆娘,斷不至于落得那種下場。
但,如若不是他身上佩戴着妖刀晝金,今日就不能在世傳的刀刃與它的主人重逢之際,運用無量空處,在建築群倒塌的危機關口,救下一大群民衆,并且免除他們的副作用。
人隻有回顧時,方知曉世事一環扣一環。曲折環繞,形成互相嵌套的九連環。欲釋放,不知從何解脫。
“——才怪啦,咒術師的腦子都是不正常的,早就看破生死,何況硝子這個專業醫生。”
五條悟忽然高聲否定,朝氣蓬勃得大約早餐都能多吃兩口。“她吃好喝好,連煙都多抽了幾根,老闆娘盡管放心好了。”
興許身為學生,和老師打交道都免不了心生疲憊。身心勞累的世初淳,超想敲這位無良人師一榔頭。
在宛如黑洞,吞噬全部的感官的個人領域之間,任何掙紮與思考都将淪為虛無。
除了正抱着她的五條悟,以及她本人之外,所有被拖進領域的人和咒靈,都處于茫茫然的懸浮狀态。像是站在太陽中央,環視着周圍漂浮的星體。
重複灌輸的訊息造成強烈的精神沖擊,強制執行的命令誘發大腦過載,奔湧的信息流踴躍到填充滿腦域,反方向清空了思維,以至于思想都空泛。
區别于五條悟無意識澆灌給其他人的稀碎信息,彙總到世初淳腦海裡,全是有關于五條悟這人的情況。
從他呱呱墜地,以一己之力,打破咒術師和咒靈平衡,拔高咒靈水平,到時至今日坐穩詛咒師和咒靈一緻認定的心腹大患。
繁雜的畫面、影像如遊魚穿梭,世初淳如墜入深海中的旅客,徒勞地被由聚集旋轉的魚群捕獲。在深邃的洋流底端,有幸窺見絢爛的星空。
動沒辦法動,氣半點沒少受。世初淳整個人被固定住,處于一種連眼都眨不了的狀态。
類似被暫停了時間,隻能聽着五條悟一句接一句話往外蹦,跳作她太陽穴附近的青筋,歡快地左右蹦跶。
來自高專的特級咒術師,在她耳邊喋喋不休。刨開那張不咋會說話,偏偏特别愛說話的嘴,其人觀賞性極佳,實用性更是杠杠的,能麻溜地杠上開花。
他似乎有種奇異功能,能将每個打交道的場面話,說得像是在挑釁,毫無自知不說,還笃定自個是在實話實說,誠意十足,就是每個聽他說話的人都不怎麼能接受。
這能怪他嗎?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的五條悟有什麼錯,要有的話肯定是别人的錯。
要是陰陽怪氣地回複他,“我真是謝謝你。”五條悟還會爽朗地擺個自以為帥氣的姿勢,“不客氣。”
簡直氣死人不償命。
“傑對你做了那麼過分的事,我還以為你不會再出現在這個世界上。”
可是老闆娘出現了,隻是時機不對。在他想起童年因六眼超過負荷的記憶後,導緻他在緊要關頭,也對她做出很過分的事情。
拿世初淳腦袋當籃球拍的特級咒術師,胳臂枕着她的肩膀,光壓上去,傾覆不到一半的重量,就叫人有種右肩要被壓垮了的體感。
他眼神晦暗不明,含着世初淳讀不懂的情緒,而她希望對方确切地明白,自來熟地把一個陌生淑女的腦殼拍得邦邦響的行為,再放肆下去,再軟包子的人眼裡都會産生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