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僵了的世初淳摔下來,全身上下的關節疼到散架。她不敢有一刻遲疑,爬起身,拼命追趕,要去夠那條連接着親情的繩索,卻無論如何也追不上。
缥缈的希望在不遠處懸挂,是倒映在水底渺若煙雲的月亮。
以至愛垂釣的魚餌,素來輕易吸引一股腦沖刺的遊魚,明确前方是九死無生的絕境,也甘願追求朝夕的夢幻,猛地一頭栽進,獻祭自己的性命。
世初淳跑了摔,摔了爬起來再跑。
她拿出遠超學校競賽短跑一百米的水準,勢要做那追不到太陽的誇父,填不完海的精衛,向前奔跑的速度卻遠遠追不上無意識狂掉的眼淚。
模糊的視線阻礙前進的步伐,世初淳不顧形象地放聲呐喊。
她讓織田作之助等等她,織田作之助的呆毛跟着狂風亂舞,說他趕時間,要帶着孩子們登上月宮看輝夜姬。
“你就非得在這個時候看輝夜姬嗎?!”世初淳捉住他的腰帶,一把扯下來,在亂跑的監護人臉上撓了個爪印。
細細密密的委屈,作寒涼的秋雨飄零。海風一吹,無邊的冷意在四肢百骸蔓延。連哭也安安靜靜的女生,捉住監護人的槍套背帶,單手握成拳,捶打在他的胸膛。
“讨厭你……”
恢複原狀的監護人,撫摸女兒的臉頰,“嗯,知道世初最喜歡我了。”
“咦,姐姐哭了。”咲樂探頭探腦。
“真哭了呀?”真嗣歪着腦袋。
優特地湊到世初淳跟前,看姐姐是不是真的哭了。
克巳扮起鬼臉,“羞羞羞!”
年紀較大的幸介,踹了織田作之助一腳,“都怪你!惹哭了姐姐。”
紅發青年撓撓臉,“啊,是我的錯嗎?”
“不,是我的錯……”世初淳痛苦地捂住臉。
要是那天沒有出門就好了,要是沒有踏進那家沙龍就好了。有那麼多求助的機會,沒有一五一十地利用到。自我懷疑、一再否定、認可缺失,每次在行動之前,就提前預設了失敗的結尾。
徒然地伸着雙手,什麼都觸碰不到。祈求多少次,也沒有福祉降臨。家庭的溫暖與嚴酷互為一體,親人是勒住脖頸的粗糙麻繩,要心口總有鋒利的刀片旋轉,在流逝的時間裡不停忏悔。
夢境一片片崩塌,弟弟妹妹搖着手向她告别。
“世初,你該醒了。”
“不要,我不要醒,那裡沒有你,沒有你們……我不想待在那裡。”
大多數人的一畝三分地就等同于全部世界,對世界的感受是源自切身體會。
“我知道這很殘忍,可人總是要面對現實。”織田作之助的手放在她的小腹前,“畢竟,你不是孤身一人了。”
“蘇醒吧。世初。”
沒有蚊子騷擾的冬天,異常寒冷,容易讓人聯想到寂靜與死亡。
首先傳進耳朵的,是聽覺,要給孕婦做診斷的醫生,與患者家屬一同挪步到病房,沿途探讨着妊娠之類的細節。“揍敵客先生決定好的話,明天就能夠實行。”
婚禮上柯特宣讀的稱謂猶在耳邊,揍敵客家族成員就在她身邊。
難怪他們走到哪裡,雨下到哪裡,電閃雷鳴,從不間斷,原來奇犽就是柯特三句不離的哥哥。
他們熱愛解開她的衣襟,親吻她的傷痕,是作案的犯人重回犯罪現場欣賞自己的傑作。對她千依百順,看她認錯人的醜态很好玩嗎?
騙子騙子騙子騙子騙子騙子騙子騙子騙子騙子騙子騙子騙子騙子騙子……
一群騙子。
世初淳推開門,扶着牆往外走,走出一段距離後,冷不防撞到一個人。
陽光篩過樹葉孔隙,投下一個又一個亮斑。成熟男人的手捋過盲女耳廓,将一簇繡球莢蒾别在她耳後。“舒律娅,兜兜轉轉,你還是回到我的身邊。看,你本就該屬于我。”
被觸碰引發症狀的女性,癱倒在枯枯戮山的大少爺懷裡。
站在後方的三少爺,驚呼出聲,醫院上方當即電閃雷鳴。“大哥!”
做好争搶準備的奇犽,蓄勢待發,因擔憂傷到舒律娅,對方現下也不是适合受到刺激的身子,故持僵持陣勢,遲遲沒有出手。
與之相反的,是構成他童年陰影的大哥的表現。
“好久不見呢,奇犽。”在伊爾迷打算來個親切的問候之際,兩人前方裝着水果的塑料袋掉落,從中滾落出金黃的橙子。同為伊爾迷眼中的香饽饽,亞路嘉撲上去扶舒律娅。
堵住東方向的五少爺柯特,接回了先前立體的手腳。他身在局中,又置身事外,似笑非笑地觀看這一出争奪戰。
所以說啊,加入他不就好了。藏着掖着不給碰。隻有三哥和四哥霸占,是不行的吧。幹脆就由最強勢的大哥來,掀翻棋盤,重新劃分。
不要誤會哦,他可沒有洩露風聲。隻是再沒隐瞞罷了。
要怪也怪不到他的頭上。
燒傷的疤痕一抽一抽地疼,四面楚歌,被囚禁到死的局面能預見。
她要從此認命嗎?絕不。罪惡的開始,當用審判收尾。沒法拯救自己,就讓他們共同毀滅。世初淳一把抽出封印在亞路嘉體内的妖刀晝金,插入地面。
“歲月禮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