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門關了。

他聽見趙鶴庭對門口的保镖說自己想散散心，讓他們陪自己在走廊上走一走。

門外靜了。

關頌站在門口，耳朵貼在門上，過了一會兒，門外忽然開始響起長鳴。那聲音大而尖銳，幾乎要刺穿關頌的耳膜。

随之，一陣又一陣腳步聲從房門前踏過，那腳步透着急切，像是急于狩獵的狼群。忽然，走廊的另一頭開始隐隐綽綽的傳出雜亂的嚎叫聲，一聲高過一聲，最後，是砸門聲，□□砸到牆面的聲音。

這聲響簡直駭人，關頌心裡打着顫，手卻毫不猶豫地擰開門把手。邁出去的一瞬間，房間的櫃子似乎動了動，随即悄然打開一條細縫，關頌最後看了一眼那個衣櫃，和衣櫃裡那雙惶恐的雙眼對視上。

他關上了門。

門外，那些嚎叫越發急切，關頌看向聲響的源處，怔在原地。

那是趙鶴庭的房間，門外，是一群穿着保镖制服的alpha，像是喪屍般圍着那道門。牆面已經被一些發狂的alpha砸得坑坑窪窪，撲簌簌地散下白色粉末，不知材質的門被砸出幾道細微的坑，見砸不破，又有人轉向砸牆。

關頌立在原地，幾十個alpha的信息素排山倒海地撲向他，連他也有些承受不住。

連他也有些承受不住……

alpha還在砸着牆，牆面已經被砸出了幾個大坑，仿佛下一秒就會被完全砸破。關頌控制不住地轉向聲響的方向。

所幸，牆面的石膏被砸掉之後，撲簌簌露出一層和門相同材質的牆面。

“關頌，跑快點，千萬别回頭。”

“關頌，跑快點，千萬别回頭。”

“關頌，跑快點，千萬别回頭。”

……

關頌跑得很快，他不知方向的跑了很久，又或者隻有一小會兒。終于，他看到的不再是漫無盡頭的回廊——而是一條樓梯，他毫不猶豫地沖下樓梯。

關頌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面前的場景，這是一座囚牢，排列一間間牢房，女的、男的、alpha、omega。像是一群沒有靈魂的死屍，在看到關頌的到來時也并沒有什麼反應。

關頌知道，現在的他救不了他們。

關頌的指尖劃過牢房鐵欄。那些蜷縮在陰影裡的軀體忽然動起來，十幾雙渾濁的眼睛在黑暗中亮起，像荒野裡垂死的狼群。

"等等！"

嘶啞的女聲從最裡側牢房傳來。一個披頭散發的omega突然撲到鐵欄上，手腕上的電子鐐铐在撞擊中迸出藍光。她的左眼裹着滲血的紗布，完好的右眼死死盯着關頌。

"小葵！"女人枯瘦的手指穿透欄杆縫隙，"我的小葵還活着...她沒有被注射……"

牢房深處傳來鐵鍊拖動的聲響，她将整張臉擠在欄杆間，皮肉在鐵鏽上刮出深深的血痕。

"帶她走。"女人從齒縫間擠出氣音，她的聲音扭曲，神情痛苦。

關頌倒退半步，女人腐爛的手指卻閃電般攥住他的衣角。更多囚犯開始騷動，此起彼伏的嗚咽聲在牢房間共振，空氣裡彌漫着信息素與膿血混合的腥臭。

"求求你..."女人喉管發出破風箱般的聲響。

“怎、麼、開？”關頌指了指門，這句話說得非常慢，聲音也很弱，但女人聽見了。

關頌的視線掃過鏽迹斑斑的鎖扣。女人突然将臉轉向角落，用牙齒撕開自己肋下的潰爛傷口，血肉模糊的指尖夾着枚芯片卡。

"電磁鎖...每三分鐘會失效七秒..."她将沾滿膿血的芯片按在電子鐐铐上，藍光驟然轉紅。牢房深處傳來齒輪轉動的輕響，鐵欄底部突然升起十公分空隙。

蜷縮在人堆裡的身影動了動。約莫五六歲的小女孩爬出來時，關頌才發現她手腕腳踝都套着縮小版的電子鐐铐。當孩子鑽過欄杆的刹那，所有鐐铐突然發出刺目紅光。

"跑！"女人用身體撞向欄杆，腐肉在鐵鏽上剮蹭出暗紅血痕，"鐐铐感應到分離會自動注射鎮靜——"

話音未落，三支針劑從她頸後的抑制環彈射而出。女人的瞳孔驟然擴散，枯槁的手指還保持着推搡的姿勢，整個人卻像斷了線的木偶般癱軟在地。與此同時，整個地下牢房響起尖銳警報。

關頌抄起小女孩夾在腋下疾奔。懷中的軀體輕得像片枯葉，滾燙的呼吸噴在他鎖骨處，帶着幼崽特有的奶腥味。身後傳來此起彼伏的機械運轉聲，更多鎮靜劑射入囚犯體内的噗嗤聲混着逐漸微弱的哀嚎，在潮濕的走廊裡織成一張死亡的網。

二層的嚎叫不知何時停止了。

……

小孩在關頌胳膊底下輕微動了動，關頌一隻手撥開她臉頰汗濕的額發，露出小孩含着淚的一雙眼。

"乖。"他啞着嗓子說。樓梯轉角突然傳來密集腳步聲，關頌閃身躲進陰影，看見幾個保镖拖着電擊棍跑過。

懷中的幼崽突然張嘴咬住他肩頭，将嗚咽聲悶在布料裡。關頌疼得太陽穴直跳，卻更用力地箍住瑟瑟發抖的小身體。等腳步聲遠去，他朝着反方向狂奔，肺葉在胸腔裡燒成兩團火。

月光從通風口斜斜洩進來時，關頌背着小孩跌跌撞撞地跑出一個狹窄的過道。

關頌的指甲摳進磚縫時摸到了汽油味。他貼着牆根挪動，月光照亮前方鐵皮棚頂——那是保镖們裝卸物資的車庫，歪斜的木箱後露出半截越野車輪胎。

懷中的幼崽突然掙動，關頌捂住她口鼻的瞬間，聽見不遠處傳來腳步聲。

“快點。“有人低聲道。

“是。”兩道聲音交疊着發出，随後是悉悉索索的腳步聲。

那聲音簡直就在耳邊，關頌壓制住狂跳的心髒，在人聲的視角盲區飛快地瞥了一眼。是一輛車，兩名保镖一人将一個長條狀的影子拖出後備箱，又沉沉看了幾秒，關頌矮下身将懷裡的小孩抱得更緊，心跳如鐳。

主駕駛的大門還大敞着，露出點火器上插着的那把鑰匙。

别害怕，關頌，這是最好的機會。

大概人在絕境中爆發的力量是無限的，關頌抱着孩子從角落輕輕竄上車座，那動作竟像一隻貓兒一樣靈活，沒發出一點聲響。

關頌懷裡蜷成一團的小孩放下，示意她爬到副駕駛。小孩這時格外的聽話，竟看懂了關頌的意思，自己輕悄悄地爬了過去。

關頌注視着小孩的身影，待她一沾上副駕駛的墊子，便猛地關上車門，在一陣慌亂的腳步聲中，一腳踩下油門。後視鏡裡穿着制服的兩個保镖大張着嘴，似乎在罵些什麼，關頌雙手扶着方向盤，車子像離弦的箭飛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