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瑛問:“大人有說什麼嗎?”
少年搖了搖頭,一張歲月靜好的臉上卻是迷茫,“他欲言又止的樣子,許是要說什麼,隻是我沒有明白。”
趙真接過盒子,趙瑛道了一句:“多謝你。”
重新放下簾子,趙真替她把盒子打開,兩層的盒子十分精美,不像是臨時找的,更想提前就備好了的。盒子上層放着一大盒藥膏,下層是個頗大的淺陶琬,碗裡盛着淡白色的燈油,燈油底下墊着幹燥整齊的香樟樹和松樹的枝條。一隻靈活的毛毛蟲在碗的旁邊蠕動。
毛毛蟲說:“大人讓我告訴你,這是塗了可以止痛的藥膏。他很抱歉。”
趙瑛來不及問抱歉什麼,蟲子就蠕動着爬出盒子跑了。趙瑛回想起剛才祓濯時那一幕,她避開了罕答的觸碰,許是讓他覺得她在怨他?
馬車駛入行宮,女孩們都疲憊至極,各自回房間休息,等待吃晚飯。
趙真打開罕答送來的藥膏,青綠色的膏體散發着清涼的味道。“小姐坐着,我給你肩上塗點吧?”
“不忙這個。”趙瑛說着,走到窗邊對挂在廊檐下的趙飛翔招手。“你過來。”
“幹嘛?”趙飛翔扭扭捏捏的,“你脫衣服就脫啊,叫我來幹嘛?我可是雄鷹。”
“去。”趙瑛往它腦袋上拍了一下,“給我去辦件事。你去找罕答,對他說我知道那些瘋狗不是他的意思,我剛才也不是針對他,你去叫他别誤會。”
回來的路上,她一直在介意這個。她不想他誤會她。畢竟偃師城這些人裡,她最信任的就是罕答,他地位最高,最為可靠,又跟自己的母親與外祖父有舊時之誼,與她或多或少有一些親密關系,畢竟是親過嘴的關系,不論怎麼說,她都不想失去他這個助力。
趙飛翔去了不久,抓着一卷羊皮卷回來了。
那羊皮卷對于它來說着實碩大,這一路被這玩意兒連累,飛都飛不穩,簡直氣死人。
趙瑛從它手裡接過羊皮卷,狐疑地上下打量它一眼,“你們信鸢就是這樣送信的?”
“當然不是!他媽的罕答那賊人害我!”趙飛翔罵罵咧咧,“哪有送這麼大的信的!我老祖宗都沒幹過這個,當我是牛馬呢,還給他運貨!”
趙瑛打開那羊皮卷,上面是一副新畫的雄鷹圖,圖上的信鸢威風淩淩,每一根羽毛都像是活的。
很漂亮的畫,可是趙瑛不明白他想表達什麼?“他說什麼了?”
“沒說,什麼都沒有。”趙飛翔咕噜咕噜地在房間裡走了幾步,“但我知道,他聽了你說的話開心得要命,然後給了我這幅圖,說賞給我。”
“真的假的?你别誇大其詞诓我。”趙瑛第一個不相信。
還高興得要命?那種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能怎麼高興到一隻鳥都能看出來?
“我還能看不出來?我們家老祖宗侍奉了多少代答氏的人。”趙飛翔很得意,“答氏的小子最不通人情,從來都不會賞賜什麼東西給我們。能讓罕答把這麼一幅圖賞我,說明我給他辦的這事兒已經讓他瘋了,高興瘋了。”
這時,放門外有女官來報,說武侯大将軍夫人請趙瑛小姐去府裡說話。
趙瑛懶得搭理司昌,假裝虛弱無力地道:“有勞女官幫忙傳話,說我深感夫人好意,但是方才比試中受傷,現在起不了床,心中惶恐。想等傷勢好些,再親自上門向夫人緻謝。”
女官道:“可是大将軍府的馬車已經等在行宮外了。”
趙瑛使了個眼色,趙真心領神會,馬上拿來五個貝币遞給女官。趙瑛說:“那勞煩女官大人替我賞兩個貝币給車夫,打發他回去。”
女官面露難色:“大将軍派來接小姐你的不是車夫,是一百名披甲的士兵。”
*
趙瑛從坐上馬車開始心裡暗罵。
到了鎮國武侯大将軍府,仆人引着她進到将軍院落的待客廳裡,果然沒什麼将軍夫人的事,廳裡隻有将軍。
司昌坐在地台上,一手持着小扇子給爐子扇風。
爐子上,陶壺裡燒的水正在咕噜咕噜地冒泡。
他已經換下了觀看比選時穿的武官裝扮,現在穿着舒适柔軟的淺紫色常服,寬松的衣袍掩蓋住他一身的腱子肉,像個單薄身闆的文官,頗為閑适靜好的模樣,和他昨天對她又掐又罵的時候簡直是兩幅面孔。
仆人退出去關上門,小廳裡隻剩下趙瑛和司昌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