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相當配合地忽略了祐理稍顯不自在的神情：“預定是回藤澤和家人共同度過，今年是妹妹工作的第一年，我們約好了一起回家。淺川桑呢？”

“彼此彼此，往年這天總會有握手會、公演或者其他活動，這次總算可以久違地和媽媽、外婆團聚了，不知道今年她們還會不會準備聖誕樹。”

談到家人的她，表情總是格外溫柔，這讓幸村的眼神愈加溫暖起來：“看來，你收獲聖誕老人驚喜的地方是在聖誕樹下。”

又來了，那種哄小孩子的說話方式。

“不要小看我呀，我可是小學時就已經看破聖誕節的真相了。”祐理不甘心地反駁道。

“然後依舊會因為今年表現很好，期待聖誕老人的降臨？”這說的是她昨天的一條ins動态。

祐理頓了頓：“算是習慣和氣氛的原因吧，雖然心裡很清楚他并不存在。”

成片的水母自身側溯遊而上，飄動的白色身影優雅而輕盈，就像是曾經爸爸帶她觀看的芭蕾舞劇《吉賽爾》「幽靈進場」一幕中的場景。

“在徹底明白世界上并不存在聖誕老人後，反而發現有那麼多的事情隻能寄希望于他幫我實現，這樣一想還真是殘酷。”

“第一年想要的禮物是，聖誕老人能把爸爸還給媽媽和我。”

“第二年，我希望不要搬家轉學，因為那樣就再也沒辦法再和原來的好朋友見面了。”

“第三年，想要肺炎馬上痊愈，CLORis日程最緊張的時期住院病休一個多月，都不知道該怎麼把丢下的工作全部撿起來。”

“後來，我就不再想了，比起神明的力量，自己的雙手更值得依靠，還有多虧大家的支持，我才算是順利度過了那個時期。在那以後，就算遇到再難過的事情，隻要回想那時的經曆，就覺得無論如何也能夠支撐下去。”

她回過頭，語氣中的釋然和堅定為那一抹微笑賦予了更多神采。

“幸村桑是什麼時候不再相信聖誕老人的存在呢？”

他跟随她的節奏慢慢走着：“從一開始就沒有相信過，在裝睡的時候，發現偷偷把禮物放到枕邊的人就是家人，不過為了不辜負他們的心意，之後有好幾年還是會繼續把裝禮物的襪子放到枕頭邊。”

“哈哈，果然是這樣，你看起來就是對神明呀傳說呀這類事物保持絕對理性态度的人，不過我沒想到居然是那麼早就開始的事。”

“倒也不是絕對，我也有誠心祈求神明的時候。”幸村說道，“中學時因為原因不明的神經性疾病倒下，一步步感受身體從手指偶爾不靈活到連呼吸都很痛苦，自己卻無能為力。住院的數月間，除了一心想快點回到網球場上外，心裡也有強烈的不甘，為什麼這種概率極低的事偏偏降臨到自己身上。”

“……”心底微顫，祐理不由得緊緊盯着他。

“手術是唯一的治療方法，就連這個成功率也不高，并且還從醫生那裡聽說「也許今後再也不能打網球了」，眼前隻覺得一片漆黑。要說對神明最虔誠的時期，應該就是那時吧。”

隻是聽他這樣描述就能感受到那段經曆帶來了多少痛苦，事到如今可以輕描淡寫地叙述這些事情的幸村桑，又是忍受了多少常人難以想像的磨難才走過來的呢？

“對不起，讓你回憶起這樣痛苦的經曆。”

“沒必要道歉，淺川桑。雖然那确實是非常不愉快的往事，但是都已經成為過去了。比起那些病情更嚴重、甚至失去了生命的人，至少我能成功地走下手術台，還健康地活在這個世界上，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像現在這樣，享受過美食後，有充足的空閑觀覽水族館，和你互相讨論聖誕節的事情，和周圍的其他人沒什麼分别，我覺得，這本身就是神明所賜予的奇迹了。”

“即使無論如何祈禱也難以如願的事情的确有很多。正因為如此，直面本心，不留遺憾地度過每一天，在我看來比什麼都重要，而這是我生病前并沒有認識到的。”

“所以，請不要露出那樣悲傷的神情，淺川桑還是與笑容最為相稱。”

幸村擡手，輕輕摸了摸她的發頂。幽藍的光影投在他們身上，心理學上的冷色卻無法隔絕席卷内心的熱度。

龐大的「海洋飓風」越過，肉眼難以察覺的暗流潛藏在一片蔚藍中，隐秘湧動的沉悶聲響裡，似乎有其他東西同樣洶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