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苑中，宋晚靠在貴妃椅上出神。

雖然黃成光認了罪，并将殺人的手法一一說明，但她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這二十年間，聖上也選過幾次秀女，均不見黃成光用此法子告知聖上，為何這次突然動手？

而且，既然他知曉了媚兒是中毒而亡，大可直接告知聖上，不必費這般心思，将自己同家族的前程全部賭上，就為了報複聖上當年偏聽偏信？

若是為了報複，那當年流産的蕭淑妃娘娘豈不是更不能活命？他怎麼不連同蕭淑妃娘娘一起報複了？

蓦地，宋晚想起來，那日她尋何太醫拿解藥一事，恐怕是蕭淑妃安排在皇後娘娘宮中之人告的密。

蕭淑妃前腳知曉，黃成光後腳便去抓人，他們之間有何關系？

還是說，皇後娘娘宮中還有旁人的眼線？

雲珩沐浴完進門來，就瞧見宋晚望着窗外出神，面色越來越凝重，好看的柳葉眉都蹙了起來。

“想什麼呢？怎麼愁成這樣？”

他走過去，羊脂玉一般的指肚落在宋晚的眉心上，将其輕輕撫平。

宋晚回神，起身給他讓了個位置，又将春岚手中的棉帕取過來，自己輕輕擦拭頭發。

“我來。”

雲珩将棉帕接過來，學着春岚的模樣替她絞發。

又覺得那帕子太濕了，對春岚道：“再取條幹的來。”

春岚應聲而去，雲珩認真又小心的用棉帕将她這一頭青絲全都裹在棉帕中，因太過謹慎而顯得笨手笨腳。

宋晚垂眸瞧着，也不糾正他，隻讓他自己琢磨去。可懷中的小兔子卻又在她心頭亂跳，吓的她隻得屏住了呼吸，不敢叫人察覺到。

雲珩亦是屏息凝神，認認真真的同這三千柔軟的綢緞抗衡，卻依然不得其法。

春岚回來時，便是瞧着這兩人湊的極近，含羞帶怯的模樣，叫人不好上前打攪。

還是宋晚先瞧見了她，将她喚過來。

春岚新拿來的帕子比方才那條大的多，能将所有的頭發妥帖的包好，還富餘的很。

雲珩終于是松了口氣，可以大展拳腳。

得了空閑，他便又問道：“方才可是愁明日回丞相府的事？你若是不想在丞相府久留，我們用罷午膳便回。”

“不是。”宋晚盯着他動作的手，抿了抿唇，還是說道，“我剛才在想秀女一案。我總覺得，兇手不是黃成光。”

雲珩嗯了一聲：“我也覺得不像，但是他自己認了罪，咱們就先把他抓起來交差，待過了中秋佳節，我再好好查一查。”

宋晚猛地擡起眼皮，不敢置信的看着他：“為了過節，你便要草菅人命？你怎可做如此不清不白的官！”

她動作很急，雲珩反應不急，将她的頭發拽下來兩根。

他心疼壞了，連忙将棉帕蓋在她的頭頂替她揉揉，擔憂的問道：“怎麼樣？疼不疼？”

宋晚氣的愈發厲害，将棉帕扯了，向來和善的鳳眼此時盛滿怒意：“這個時候了，你竟然還管我疼不疼？你到底有沒有将真相同旁人的性命放在心上！”

“我放在心上了呀。”

雲珩被她怒瞪着，心裡又高興又委屈，他将棉帕整個蓋在她的頭頂，如同大婚當日宋晚蓋在頭上的那頂大紅蓋頭。

棉帕隔絕了宋晚的視線，雲珩說起話來便理直氣壯了許多。

“今年的中秋節是你嫁給我之後過的第一個生辰，我自然是要先緊着這件事的。至于黃成光，他自己願意蹲大牢，那便蹲去就是。左右聖上也不會在八月就處決了他，剩下十幾日的功夫，我自然能翻案。”

說完這些，他便覺得心情舒暢了許多，心中的委屈也散去了，繼續替她擦拭着頭發，卻慫的沒敢将宋晚的臉露出來。

他怕宋晚又瞪着他。

而蓋頭底下的宋晚很是錯愕。

她想過很多個原因，卻唯獨沒有想到是因為這個。

自從母親過世，她便再也不想過生辰了。

生她的人都不在了，這生辰過的還有什麼意思呢？

“生辰而已。”

她垂下眸子。

雲珩聽她飄渺的聲音說出這四個字，心如同被千萬根銀針紮一樣密密麻麻的疼。

他伸手将宋晚拉入懷中緊緊抱住，認真說道：“這很重要！嶽母滿懷希望的将你生下來，又如珠如寶的嬌養着，自是希望旁人也能如她一般将你當做珍寶。”

“即便旁人不行，你的夫君和婆家也必然得同她一樣的愛護你。我知曉自從嶽母過世，你便不願再過生辰，可你現如今嫁了我，我們有了新的家，你的生辰便不再隻是你一個人的，也是我的。”

“那一日，嶽母肯定也會來看你。她看了這麼多年你的悶悶不樂，在今年，我想讓她看到你重新有了歡顔，你有了更多的家人陪伴，同她一樣的，希望你年年歲歲都是個小姑娘的，新的家人。”

“皎皎，放過自己，就在今年，好嗎？”

一滴清淚劃過面頰，宋晚頓覺靈台清明。

從未有人同她說過，讓她放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