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毫無猶豫的回複。
九方宸歎息一聲,對着二人招了招手,随着回雪上升,二人的身影越來越小,最終隐于山林。
“你不要老說一些給人添麻煩的話,你再怎麼迎逢得益也總有人不喜歡。”裴瑾疏偏過頭教育身後的九方宸,剛才那副死纏爛打的樣子着實丢人。
“我知道,不是每個人都像顧宮主一樣喜歡我。”九方宸這話說得有些故意,裴瑾疏一哽,轉回頭去不再說話。
九方宸的眼珠微微轉了一下,好像每次自己和顧溫珩在一起,裴瑾疏都不太高興。也是,自家弟子跟其他仙尊親近,就算不是自己最喜歡的那個弟子應該也是不太滿意的。
但有點莫名的開心是怎麼回事?
九方宸看着裴瑾疏高大挺拔的背影,外出任務時頭發全部束了上去,可總有柔軟的碎發落下來在風中柔軟地飄動。
他禦劍學的很快,半天時間就已經敢飛躍山崖,裴瑾疏從未禦劍帶過他。
倒是隋膺有時候出任務會撒嬌耍賴貼在裴瑾疏身後,讓裴瑾疏帶他飛行。每每這時九方宸跟在一旁的九方宸心中總是妒意難忍,總會奚落上隋膺幾句,惹得隋膺跟他拌嘴。
可隋膺哪裡說得過他,沒說幾句就被九方宸噎得說不上話來。這時候裴瑾疏總是會幫着隋膺數落九方宸幾句。
裴瑾疏是想趕緊結束這争端,再加上看隋膺嘴笨所以幫着說九方宸兩句。
這九方宸心裡就不這麼想了。
偏心!真偏心!而且隋膺總會對他扮個鬼臉然後摟緊裴瑾疏的腰。
九方宸看看自己和裴瑾疏的半臂間隔,一股悶氣上頭,那曾經的帝王任性也是沒壓住,他猛地伸手揪住了裴瑾疏的衣服往回一帶。
裴瑾疏原本沉悶地看着前方,冷不丁地被這麼一拽可是吓了一跳,他一轉頭就是一張近在咫尺的臉。
裴瑾疏呼吸一滞,微微往後撤了一下,露出不可理喻的神情,“你幹嘛?”
九方宸反應過來也是後悔,他怎麼能幹這種事,這這這……不行,再怎麼樣也得給圓過去!
“師尊!你猜我看見了什麼?”
“啊?”裴瑾疏一時摸不着頭腦,“我怎麼知道。”
“極光雪織!”
“什麼?”
“我在此安和辰安家裡看見了極光雪織,在他們的衣櫃的一個包袱裡。你說他們是什麼來曆,怎麼會有極光雪織?”
“極光雪織……你怎麼會認識它?”
極光雪織是極為珍貴的一種布料,是極北之地的稀有冰蠶吐絲而成,這冰蠶的栖身之地酷寒危險,幾乎要賣上命去找。這世上能處理這冰蠶絲的手藝人每代隻有一人,因其工藝複雜,一個人一生最多能成兩匹布。
極光雪織最特别的地方在于它雖雪白晶瑩,卻染不了色,在黑夜中若逢光照泛起極光一般的色澤,這也是它名字的由來。
上修界能有極光雪織的門派一隻手就能數得過來,那些門派擁有的極光雪織一個手也能數得過來,九州雲崖根本就沒有這種東西,哪怕是授課都找不來一塊布做示例。所以能見到極光雪織的人實在是少,裴瑾疏自然疑惑九方宸怎麼認識這個東西。
“栾清雅的手帕就是這種布料做的做的,我見過。”
根本不是,但他撒謊不臉紅。
既然是栾清雅的東西,那就不奇怪了。
裴瑾疏問:“你沒看錯?”
“肯定肯定沒錯,極光雪織的光澤太特别了。”上輩子修真界的極光雪織都進了他的太上雲崖,他能認錯嗎!
這布料每匹一成就被無數眼睛盯着花落誰家,這深山老林裡的倆兄弟家中竟然有極光雪織實在是奇怪。
然而疑惑的念頭也僅僅在裴瑾疏心中晃過一瞬,縱使九方宸見過極光雪織也不代表他沒有看花眼,再者他現在最為牽挂的是已經身在神欽殿的裴瑾晞。于是他草草應付了九方宸兩句便轉回頭,心裡想着神欽殿現在的種種可能。
九方宸知道裴瑾疏不可能因為他這幾句話就掉轉頭去查那倆兄弟,這隻不過是他應付裴瑾疏扯來的話頭。
不過,這倆兄弟他是真的很在意。
此安是怎麼又聾又瞎又啞,以他的實力又怎麼甘心蝸居于這山林之中,而辰安的靈基根本不适合修行,可那不俗的靈力絕不是輕而易舉練出來的,這兩人到底什麼來頭。
師徒倆同乘一劍,可心思一個在天邊雲端,一個在地下深林。
九方宸從那片片綠色中收回視線,這事情先放一放吧,當務之急是神欽殿,那裡要是真有什麼東西像缥缈仙宮的老樹一樣看透自己就麻煩了。
得好好想想到了神欽殿該怎麼辦。
裴瑾疏禦劍速度極快,兩人很快沖到了海上。
今日天氣清朗,海天分明,空氣中濕鹹的味道讓人心曠神怡。
前沖了一段距離裴瑾疏忽然調轉劍鋒,直沖雲天,他幾乎是垂直于海面沖上去的。饒是九方宸都被吓了一條,穩住心神他擡起眼睛,見豔陽之下,裴瑾疏回頭望他微微揚起了笑意。
九方宸一愣,裴瑾疏甚少與他這般開玩笑。
“師尊……”
“我們到了。”
九方宸與裴瑾疏側開身子,前方視線寬廣,巍峨的神欽殿漂浮于雲海之上,肅穆而神聖。
九方宸心中一沉,真不是個好地方。
兩人剛剛落地,便有一小仙童過來,道了一聲“二位請随我來”,看樣是早已等候在這裡了。
那小仙童引着兩人來到一處宮宇,踏進正門,便見一白袍女子坐于主位,她的臉上有微微的細紋,但看不出多大年紀。裴瑾晞面無表情坐在主客座上,程澈有些局促地站在他的身後。
女子見到裴瑾疏,起身行禮道:“琬琰仙尊大駕光臨,恕有失遠迎了,在下審判者暮池。”她的表情平靜無波,無悲無喜。
裴瑾疏颔首還禮,“暮池長老。”
見屋内氣氛沉重,裴瑾疏單刀直入,“現在是什麼情況?”
裴瑾晞沒做聲,程澈有些複雜地看着裴瑾疏和九方宸道:“那江掌櫃,自盡了。”
驚詫隻是一瞬,回過頭來想那江福來的一生,半生孤獨,老來得子,出走他鄉,接着卷入重重是非,他的所有堅持不過是為了兒子,現在兒子走了,這人世他就沒有什麼可留戀的了。
“他自盡前再什麼都沒說嗎?”九方宸問。
“他醒來後知道了兒子去世,我勸他對暮池長老說出禦華司的所為,可他沉默了很久說了一句“也算有恩于我”,就咬舌自盡了。”程澈回答道。
有恩?禦華司做了什麼有恩于他的事了?對了,他提到的那個男人!
暮池看着裴瑾疏道:“正是如此,我們不能判決禦華司。仇也恩也,并沒有一個明确的界定。”’
一直未開口的裴瑾晞起身道:“有勞暮池長老了。”
接着他頭也不回的轉身離去。
九方宸心中暗暗松了口氣,沒有節外生枝可真是太好了。
反倒是程澈滿心疑惑,他師尊那麼決絕的要來神欽殿,為何這麼快就放棄了,連争辯都不争辯一句。
他悄悄扯了扯九方宸的胳膊,小聲問:“師兄,咱們就這麼走了嗎?師尊師叔看起來都不甘心的樣子。”
九方宸微沉了口氣道:“他們在來之前就知道結果了,神欽殿的決定代表着整個修真界的态度,他們一旦出錯也會遭修真界反戈,所以他們極認證據,甚至是甯放過不錯殺。”
程澈不解:“那師尊為什麼還要來呢?”
九方宸看着兩人的背影,低聲道:“因為有些事,總得有人去做,不管行不行,都要試一試。”
說着他回首望去,那名叫暮池的審判者還在目送他們,對上九方宸的視線,暮池微微垂眼颔首,卻不卑不亢。
九方宸轉回頭,心中又說了一遍可真不是個好地方。
暮池靜靜站着,直到四人的身影消失不見。
忽然身邊“嘩”得一聲白袍振揚,有人輕巧落地,少年模樣的人直起身來臉上帶着玩味的笑意,“資質縱橫,有驚世之才,也有正道之心,難得的好人們啊,是不是暮池?”
暮池沒有說話,那少年樣的人也不在意,繼續自顧自道:“不過這些孩子聰明,不像十年前那個,非要求個道義,啧啧啧,那可也是個出世的天才啊,他本該登臨絕頂的,可惜可惜。”
“少年”連連道着可惜,表情卻是泰然自輕。
暮池看他一眼道:“世道快要變了。”
少年伸手接住飛入殿中的小雀鳥,那雀鳥一點不怕他,幾個蹦跳進了他的頸間,惹得他哈哈直笑,邊笑邊說:“不變的還叫世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