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間結界内,萬籁俱寂。
紫禦看着懷中已經昏迷過去的紫辰,緩緩将臉頰貼上了對方的額頭。
他輕聲道:“這是在做什麼呢?他比我重要嗎?明明我們才是一邊的,對嗎?”
他問了很多,可是沒有得到任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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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九方宸自是挨了訓斥不說,和裴瑾疏的關系又是急轉直下。
不過這次冷戰,是裴瑾疏發起的。
“說你跟個孩子計較什麼?”雷子赫試圖勸從中斡旋。
“我能跟他計較什麼? ”裴瑾疏頭都沒從書裡擡起來,“計較他遇事不跟我商議直找人家掌門,計較他不顧後果以身犯險,計較他恨不得當場叛出師門跟人家走? 這些都不值得計較是吧?”
雷子赫心道:我看最後一個對你來說才是重點吧。
不過這事弄得确實難辦,九方宸這做法可以說是犯了宗派中的大忌,越過自己的師尊宗主找别家門派的領頭人,說嚴重點那可是能上升到欺師叛門,可這小子偏偏又救回了修真界鼎鼎有名的英雄,重霄仙羽樓樓主楚昀甚至興師動衆地帶着厚禮上門拜謝,好說這欺師判門不用追究了,可裴瑾疏說到底心裡不是滋味。
為什麼你什麼都不跟我們說呢?
别家仙尊師長就這麼好?
顧溫珩也好,楚昀也罷,各個都能得到你的喜歡,自己比之兩人差在哪裡?
心裡蓦地就氣惱又較勁,那日在缥缈仙宮九方宸為了自己那般舍身忘死,真的讓他心裡多了些無稽荒唐的妄想。
這些日子想起缥缈仙宮九方宸的所為,都仿佛夢一樣。他想九方宸一直在他身邊,可他也很清楚金鱗豈非池中物,九方宸定然是那九天翔龍,将來出師後自己還不知道能不能見到他。
所以冷靜下來後他也隻想要個師尊的位置,隻想九方宸如同從缥缈仙宮回來的那段日子那般對他就好,怎麼就這都有人在自己前面!楚昀能給他的也不過是一套貫日劍法而已啊!
想起九方宸那日意有所指的話,裴瑾疏有些氣惱地咬了咬嘴唇。
空明劍法是他裴氏的家傳劍法,可就是……不能教給九方宸啊。
他是真的不知道把自己放在什麼位置上去和九方宸相處,不管在哪,都走不到第一位,現在他真的有些走不動了。
九方宸也郁悶,他早就知道裴瑾疏肯定生氣,但他也沒辦法。回頭這事他也沒瞞着陸世隋膺和程澈,他們問起的時候九方宸一五一十全說了。
果然,聽完之後隋膺當即數落起了他。
“九方宸你有沒有腦子?你怎麼能越過師尊幹這事啊?”
“我先告訴師尊他能直接去找楚樓主嗎?他肯定不能憑我的猜測行事,等他從頭到尾查完那紫辰不早就帶着嶽羌華遠走高飛了?到時候去哪兒找人?”
隋膺瞪眼道:“可你瞞着師尊和義父,萬一那人不是嶽羌華,你不等于把楚樓主當猴耍?那可是九州雲崖和重霄仙羽樓的梁子诶!這鍋你背得起嗎?”
九方宸煩躁地揮了揮手道:“楚樓主答應過我,若是東海牢獄那人還在,他就當什麼事也沒發生,這事他不會食言。”
“哈?”隋膺掐着腰頗為惱火:“九方宸,我發現你最近行事很奇怪啊,老胳膊肘往外拐,說人家好話不說,現在還直接跟人家掌門宗主搭話了,你是不是有點張狂?你到處煽風點火還讓别家仙尊護你,咱師尊的面子你是一點不放心上啊!”
隋膺這話算是點了一下九方宸,他早就不是有事找師尊找宗主的九州雲崖弟子九方宸,而是冤有頭債有主的九方帝君,許多僭越的事在他心裡遠沒有那麼重要,但重生回來他不再是翻雲覆雨的帝王身份,這番做法給裴瑾疏帶來的傷害可能比他預估得重很多。
見九方宸沒話了,隋膺正來勁想接着數落他一番,可程澈扯了扯他的袖子對他使了個眼色,陸世也沖他搖頭。九方宸性子驕傲又倔強,說得狠了他幹脆破罐子破摔愛誰誰,點到為止讓他内疚他或許能主動做點什麼。
隋膺雖然憋屈,但到底把嘴邊的話哽進了肚子,隻“哼”了一聲抱着胳膊不再理會對方,隻剩九宸扶額愁苦。
啊!麻煩啊麻煩!
接下來倆月,裴瑾疏果然是除了必要的教導一句多餘的話都沒和九方宸說。
“是打算跟我沒完沒了了?”
這天下課看着被弟子包圍的裴瑾疏九方宸沉着臉磨牙,在一旁收拾東西的陸世聽他這麼說拿起書簡輕輕敲了下他的腦袋:“師叔隻不過沒跟你說話你就這樣生氣呀,那你怎麼不想想師叔當時什麼心情呢?”
“哎呀!”九方宸抓着腦袋趴在了桌上
見他是真愁,陸世在他身邊坐了下來,屈指彈了一下他的腦袋道:“還有半個月,是師尊和師叔的生日,這可是個好機會哦。”
九方宸心中一動,旋即又是愁眉苦臉,他托着腮道:“這算什麼好機會?他倆生日從來不公開過,也不收咱的賀禮,每年都是咱們給他倆做碗面條就過去了。”
“你可真是!”陸世又敲了一把九方宸的腦袋,“這個事情是看心不看禮,師叔生氣是覺得你沒把他看在眼裡,那你借着他的生辰表現你的重視不就行了?至于那禮收不收的不重要。”
“那怎麼行!”九方宸突然拍案而起,一時最快道:“我都費心準備了他怎麼着也得收了!”
陸世:“啊?你準備什麼了?”
九方宸身子一僵,打了個哈哈:“什麼…什麼準備什麼,最近這麼忙我哪有時間心思準備啊。”
面對陸世狐疑的眼神,九方宸咽了咽口水。
嘶,好像瞞不過去了……
九方宸确實給裴瑾疏準備了禮物,隻是這禮物有點特殊,但願裴瑾疏生日那天别出什麼幺蛾子讓他能成功送出去。
但九方宸到底是個衰人,正常許願從來不靈。
果然在裴瑾疏生日那天,一大早就給他派發了個委托。
雖然不是什麼棘手事,可怎麼着也得深夜完成。九方宸本想跟别人交換一下委托,但換委托得過師尊,他也沒法跟裴瑾疏說,便隻能下山。
好說緊趕慢趕踩着宵禁的線回了九州雲崖,可九州雲崖已是一片漆黑,裴瑾疏的生辰也快過去了。
他在大門口站了一會兒,突然禦劍殺入雲霄,直沖在水星河軒而去。
此時裴瑾疏已經歇下了,雖然他和裴瑾晞都對過生日沒什麼興趣,但宗主每次都會好酒好菜帶上仙尊長老給他們慶生。
說是給他倆慶生,每次酩酊大醉的都另有其人。
将一堆人挨個送回卧房,其中不乏幾個酒品不咋地的,裴瑾疏終于能回屋休息了。
剛躺下沒一會兒,半夢半醒間,在水星河軒的結界忽然傳來一陣波動,裴瑾疏睜開了眼睛。
好膽量,敢闖他的門。
“吱呀”門扉打開的聲音響起。
“師尊。”小小的一聲呼喚讓裴瑾疏愣了。
九方宸?他大半夜不睡覺進自己卧房幹嘛?
自己要不要回應他啊?他是想進來偷着幹點混事還是真找自己有事啊?
裴瑾疏正糾結着,九方宸已經來到了他的床邊,微微的光亮撒了下來。
“師尊!”叫他的聲音高了那麼一點。
看來是找自己的。
裴瑾疏翻身起來,九方宸倒還給驚了一跳,他一手托着一隻金光流轉的蝴蝶,一手捂住胸口一退。
見裴瑾疏醒着他驚喜道:“太好了師尊,你還沒睡!”
金色的光華倒影在裴瑾疏眼中,他有些無奈道:“我不是被你吵起來的嗎……”
九方宸:“那師尊你跟我來!”
裴瑾疏:“……”
他到底有沒有聽自己說話啊!
九方宸走了兩步,回頭見裴瑾疏沒有跟來,而是坐在床上看一臉看傻子的表情看着他。
眼看今天快過去了,九方宸不由急道:“快啊師尊!再不快點來不及了!”
被九方宸這麼一催裴瑾疏也急了,他也怕是真有什麼急事細問再耽擱了時間,幹脆胡亂套上靴子跟着他出了門。
沒想到九方宸帶着他一路九轉十八彎,最後來到後山一處矮峰頂,周圍高山隐藏在深色夜幕之下,恍若看不見的巨大怪物,從這處矮峰仰視,是無盡的壓迫感。
此時山中冷風陣陣,林木沙沙作響,怎麼看這地兒都多少有點恐怖,
九方宸把自己拐這地方來幹嘛?
要不是對自己的水平有點自信,裴瑾疏都懷疑九方宸想把他騙過來揍上一頓推下懸崖。
“帶我來這兒做什麼?”裴瑾疏問。
“趕上了。”九方宸自言自語道。
“什麼?”裴瑾疏有些不耐煩了,從剛剛開始他一直被九方宸牽着鼻子走,這種不踏實的感覺讓他沒着沒落。
九方宸攤開手掌喚道:“煊赤!”
紅色火焰升騰而起,一把火焰長弓出現在他的手掌着熊熊火焰,九方宸擡首看着裴瑾疏,“師尊,生辰快樂。”
裴瑾琉一怔,九方宸突然旋身,張弓後拉,火焰羽箭凝在宛若滿月的弓弦之間,他目光如炬,盯着那高峰之處一箭射出。赤紅羽箭如流星墜落,落在那高峰峰尖,霎那間,遠山之上爆開花火,星火如同瀑布一般從高山之巅流淌而下,明燈錯落,火樹銀花,天空被火光映亮,恍若不夜之天。
裴瑾疏不禁睜大了眼睛,此番絢麗的景象他真的未曾見過。
忽然手腕被握住了,九方宸已經禦劍稍起,他俯視着裴瑾疏笑道,“師尊,跟我來呀。”
碎火星沫灑落在九方宸眼中,美麗而溫暖。
真就敗給這雙眼睛了。
裴瑾疏低頭笑了,心道罷了罷了,今天無論九方宸帶他去往何處,他都跟着去。
踏上青辭,九方宸的手離開了他的手腕,裴瑾疏正要收回胳膊,可九方宸卻并未收回手,而是一把拉住了他的手。
裴瑾疏心中一跳,還未反應過來,九方宸猛地帶他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