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瑾疏松了一口氣，回過神來又覺得心中酸楚，明明好心給個披風都這麼卑微。最後他心裡歎了口氣，岔開話頭說：“好些人送來了藥材，缥缈仙宮，重霄仙羽樓，萬劍山莊，千書府……連太子都送了，你人緣還真不錯，明天讓谷薇仙尊看看有沒有能止癢的藥。”

九方宸使勁擠壓着眼睛緩解着難耐的癢哀歎道：“他打哪兒不好偏沖着眼睛來，師尊我是不是流年不利啊，從到了金鱗會開始我就沒碰上什麼好事！除了……”最後一句話他嘟囔着說的，含含糊糊的裴瑾疏沒聽見。

裴瑾疏：“你說除了什麼？”

九方宸：“沒什麼。”

裴瑾疏有些失落，也沒追問。

兩人就那麼靜靜做了一會兒，九方宸突然說：“除了你為了我揍方弘錦。”

裴瑾疏驚訝：“這算好事嗎？”

“算的！”九方宸忽然直起身看着裴瑾疏，“你對我比對沈馳好！就是好事！”

此話一出，空氣瞬間安靜了下來，似乎意識到自己太激動了，九方宸縮了回去，低頭不說話了。

裴瑾疏看了九方宸許久，看得他幾乎都要忍不住走了，才終于開口說：“你跟我來。”

九方宸不明所以，這大晚上的帶自己去哪兒？但他還是起身快步跟上了裴瑾。

他跟着裴瑾疏彎彎繞繞走了許久，忽然豁然開朗，眼前是一片廣闊平靜的湖泊。

裴瑾疏腳下絲毫沒有停留，徑直走上湖面，卻沒有沉下去。九方宸也跟着走了上去，他沿着裴瑾疏的步子，并未使用法力，也穩穩走在裴瑾疏給他的結界上。

來到湖中央，裴瑾疏轉回身，面對着九方宸，他拿出腰間的玉笛，橫在身前，“裴氏的空明劍法，我教給你。”

九方宸猛地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道：“真的？”

裴瑾疏垂下眼簾，揚起嘴角點了點頭。

“哇！”九方宸高興地幾乎整個蹦了起來，他早就會了的劍法，在這一刻卻以他夢寐以求的方式來到了他身邊。

“你看好了，空明劍法一共十式，由第一代家主通過觀水之感所創，其勢活泛，共分四個階段，相接，壓制，與共，最終駕馭。”

水汽缭繞，眼前的景象微微模糊，裴瑾疏腳下滑動，身如行雲流水般動了起來。

“第一式，分水。”

裴瑾疏橫笛一推，向他吹來的風被退了回來，輕輕蕩漾在九方宸的身上。

“第二式，共潛。”

修長的身形以畫圓為動勢，玉笛攪動湖水而起，裴瑾疏的每一個動作都畫出漂亮完美的圓弧。

“第三式，截道。”

一笛下劈，湖泊自中央出現一道橫隔，一側的風水似乎都靜止了下來，被阻隔在那橫截線之外。

“第四式，牢籠。”

劍氣自湖面拔起，若囚籠般合攏，水汽驟然聚集，巨大的濕沉之氣一時讓人在原地難以動彈。

“第五式，沉淪。”

結界展開，水面之上，萬物行動滞緩。

“第六式，流轉。”

玉笛周遭卷起罡風，明明隻有一個方向的攻勢，卻因那旋集在周遭的無數微小淩厲漩渦使得空氣發生了扭曲，那些漩渦像是飛旋的暗器，它們四散飛舞，最終又彙集成巨大的漩渦，随着裴瑾疏揚笛一指，那漩渦飛旋向一旁的石壁，一聲巨響，石壁上留下一道極深的劃痕。

“第七式，逝水。”

劍氣如水般流淌，愈流愈兇，夾岸青草瞬間被削去了草尖。

“第九式，入海。”

氣浪湧來，将一顆巨樹壓倒在地，以迫人的威勢狠狠将其壓在地面，繼而推着它一路前沖向湖中心，而另一道氣浪則如藏在深海的暗流反向湧去，在兩股劍氣的奔湧下，那巨樹被推到湖心時竟隻剩了薄薄一片。

“第十式，踏浪。”

裴瑾疏一躍而起，他背後一輪圓月被劍氣席卷的巨浪吞沒，帶着石破天驚之勢洶湧墜落，滔天回響炸起，久久震蕩。

過了許久，湖面歸于平靜，似乎什麼都沒發生。

裴瑾疏擡手把笛子扔給了九方宸，一邊後退一般召喚出回雪，“跟上來！”

回雪化劍，一道劍風朝九方宸襲來，九方宸擡手一橫，第一式，分水！

水舞圓形，與裴瑾疏招招相接，圓環不時化為橫截，截斷裴瑾疏的攻勢。一招擋下，裴瑾疏一躍而起，流水牢籠緊随裴瑾疏攀附而上。九方宸身形若行雲流水，帶着流轉的劍氣緊逼襲來。

“漂亮！”裴瑾疏一聲喝彩。

真是厲害，本以為得按部就班将這劍法來上幾遍，沒想到不過百招九方宸便是能将這劍法融彙貫通。

裴瑾疏振開水牢，脫身落于湖面，腳下卻似乎凝滞一般，沉重了起來。

第六式，沉淪！

濤聲疊起，湖面一時之間激起千重浪花，那浪沒有剛剛裴瑾疏戴起來的好看，卻是氣勢磅礴。九方宸順勢于浪頭，兩手握着那弟子舉過頭頂，做出下劈之勢。

第十式，踏浪！

裴瑾疏仰頭看着九方宸，忽而冒出了一個頑皮的想法：我就站在原地不躲！

人和浪逼近，九方宸沒收勢，裴瑾疏也沒躲開，他看着降于月下的人，心裡笃定道：他不會打我。

這個念頭，到九方宸的手落下都沒有變。

水浪打了下來，本該劈過來的手變成了圓形的懷抱，摟上了裴瑾疏的脖子，溫暖的人和冰冷的水一起襲上身體。

裴瑾疏沒想到九方宸會突然抱上他，一時恍惚沒穩住法力，兩人就那麼相擁着掉進了湖裡。

“噗通”一聲，湖面就這麼歸于平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