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披着星色的高挑男子走了進來，不知道今天發生了什麼好事，他一臉按捺不住的笑容。

程澈的樣貌變了許多，在九州雲崖時，師兄弟四人裡他是最不起眼的一個。

陸世溫潤如玉，隋膺英氣逼人，至于九方宸……那簡直就是個妖精。

唯獨程澈來時面黃肌瘦，可六年過去，曾經矮小的少年如春筍破土，極快地成長了起來。如秀竹一般修長挺拔，烏發如墨，皮膚白皙，雖說沒白到九方宸那個份上，可卻極其通透。

程澈鼻梁高挺，眉目卻淡薄，一雙眼睛如明澈的湖水，剔透空明，若不含笑意，那眼睛倏忽就變得極冷。

明明曾經是個謙和純真的孩子，竟平白長成了一副孤冷的外貌。

幸好程澈平日笑的多。

裴瑾晞正想着程澈就嘿嘿樂了兩聲，舉起了手上的兩顆白菜，沖他興奮道：“師尊你看！”

魔界荒蕪，果蔬罕有，這兩顆白菜得花去程澈大半月的月俸。

魔人也很少吃菜，衙門的人都對程澈買菜的行為不解，那麼貴的東西，也不好吃，為什麼總要花大價錢買呢？

程澈放下一顆白菜，抱着另一顆走向竈台，順帶把涼了的一菜一湯也拿了過去。

“加個菜吧，這白菜這麼新鮮，不吃可惜了。”

裴瑾晞推動輪椅，“我來。”

程澈舀了一瓢水邊洗手邊說：“不用，我很快的。”

輪椅的滑動聲把腳邊的魔犬驚醒，它見程澈回來，歡快地撲上去圍在他身邊打轉。

魔犬體格巨大，到他肩頭，纏來纏去，絆得程澈踉踉跄跄。

他無奈地把魔犬調轉了個方向，揮舞着手臂道：“去，我要做飯，晚點陪你玩，去瑾晞那裡。”

瑾晞，自父母去世後，沒人再這麼叫過他。

若是在人界，程澈敢這麼叫裴瑾晞？？

程澈當然不敢。

要是說起他倆在魔界的關系，估計也得讓人驚掉下巴。

初來魔界時，兩人都沒有正經的營生，不能入籍。

在這裡，不在籍内的人類，輕則驅逐重則斬殺。

後來程澈在衙門有了差事，可裴瑾晞卻沒有合法的身份。

負責計籍的兩個官吏，一個冷臉不愛說話的叫铎畔，一個成日叽叽喳喳的叫衡糸。在兩人給程澈登記時問了裴瑾晞是什麼人。

可程澈和裴瑾晞沒有血親關系，什麼父子兄弟都站不住腳。最後他咬咬牙，謊稱與裴瑾晞是夫妻，魔族風化開放，同性相戀本就是常事。

回去後他就跟裴瑾晞坦白了以夫妻身份給兩人入籍的事，本以為怎麼着都得挨頓罵，沒想到裴瑾晞隻是說了一聲“知道了”，程澈還有些意外。

有一天程澈正在院子裡整理柴火，邊整理邊對裴瑾晞說：“師尊，我都試過了，這種黑色的柴火好燒但不經燒，你拿他來引火，然後燒這邊這些淺色的柴。”

程澈話音未落，忽然有人叫他。他轉過身，見栅欄外站着铎畔和衡糸。

铎畔冷着臉說：“你們不是夫妻嗎？你怎叫他師尊？”

程澈背後激起一層冷汗，臉上卻帶着一貫的笑容。他扔下手中的木柴，走上前去趴在栅欄上笑着說：“他原本是我師尊，我們人界不成親的話不能随意換稱呼。”

衡糸眨了眨眼睛，忽然一臉恍然，接着八卦道：“人界師徒相戀可為世道不容，你們就是因為這個才跑到魔界的吧！”

程澈臉上露出恰如其分地流露出幾分無奈地神情，算是默認了。

衡糸還有些感慨地跟他寒暄了一番才離去。

程澈松了口氣，轉身看向正在仔細分别兩種柴火的裴瑾晞，以為這事就這麼過去了。

誰知一天以衡糸為首的衙門衆人突然風風火火上門，說是要給他倆舉辦婚禮。

程澈眼珠差點掉下來，他好不容易暫且攔住這群魔人，沒讓他們沖進家裡，反身回屋去找裴瑾晞。

他結結巴巴跟裴瑾晞講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沒成想裴瑾晞沉默了一會兒道：“辦吧。”

“啊？”

他倆有個安定的居程澈付出了多少他看在眼裡，何苦守着這個世界都不存在的世俗禮教去為難程澈。

裴瑾晞轉過頭，“我說，婚禮辦吧。”

很簡陋的紅衣，裴瑾晞垂目坐在輪椅上，他膚若白月，唇似丹朱，纖長的睫毛垂落下來，淺淺蓋住了清冽的目光。

這般姿容讓不少魔人都看呆了。

縣令倒是很有些風雅，叫程澈先生。

“先生，你這妻很好看啊。”

程澈笑着應付，心裡卻是發毛。

借他八百個膽子他都不敢想自己能娶裴瑾晞，這事要是傳出去，他肯定會被九州雲崖打出宗門的。

誇贊裴瑾晞的聲音此起彼伏。

開始他那一身生人勿近的清冷氣勢讓人一時不敢靠近他，可随着酒勁兒上來，魔人們開始沒了邊界，一個接一個與他敬酒。

裴瑾晞也痛快，他酒量很好，迎來不拒，一杯接一杯的将那粗糙的酒咽了下去。

可程澈見着忽然覺得有些難過，他的師尊，為什麼要忍受這些。

酒意濃時，不知誰先叫嚷了起來：“親一個！親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