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衍這一早上就沒有見過墨林,一直上了馬車才看到墨林早早地等在馬車上,正在擦拭着豎琴。
墨林見到信衍身後跟着的希恩,也沒有覺得詫異,反而笑着打招呼:“你好,你要和我們一起走嗎?我叫墨林。”
與墨林的從容相反,希恩顯得有些拘謹,微微點點頭,小聲道:“你好,我叫希恩。”
信衍本還有擔心之後的旅程,這兩人能不能好好相處。
但很快他的擔心煙消雲散了,墨林對待這種腼腆的弟弟簡直是遊刃有餘,很快就哄好希恩,甚至都已經上手摸對方的小手了。
信衍單手撐着下巴,眼睜睜地看着墨林手把手地教希恩豎琴,不由感歎墨林可真是不得了,撩人一撩一個準。
唉,我什麼時候才可以回到現實摸摸十七的小手呢。
信衍不禁思緒萬千,端的是想入非非的白日夢。
因來時遇到了強盜,信衍本以為這一路上也會有諸多不太平。但這次卻什麼意外都沒發生,隻是這幾日來雪斷斷續續地下,即使稍有停歇,也終不見日光,風聲沨沨,讓人難免心情沉重些。
在馬車中還算得上是溫暖,墨林和希恩為了打發時間,便彈起豎琴,隻是這琴聲未免磕絆了些。
“這豎琴彈得真不怎麼樣。你們還是别彈了,打擾了伊凡老爺休息。”會說風涼話的永遠是雷娜塔,她一邊嫌棄希恩和墨林,一邊竭力給信衍各種投喂,“老爺您中午就沒吃多少東西,現在天氣這麼冷,多吃一點身體才暖得起來。”
“雷娜塔,真的夠了,我真的吃不下了!我中午沒吃什麼,是因為你早上準備得太多了。”信衍拒絕了。
也不知道在雷娜塔的眼中,信衍究竟是什麼樣的存在,以至于她一個妙齡少女總像對待孩子一樣對待比她還要年長的信衍。
“老爺,可這些我都準備好了,您多少吃點吧。”雷娜塔還是不肯放棄。
信衍為難地歎了口氣,也不知道她這個性子怎麼才能掰得過來。
他們行駛在蜿蜒的小道上,這樣的路面自然不能和現實的水泥路相提并論,磕磕絆絆是難免的事,所幸馬車中不僅鋪上厚厚的毯子,也撤掉不少沒有用的小物件。這樣就不至于在颠簸的時候砸到人,但在颠簸中發生磕碰仍不少見。
就像現在,原本暢通無阻前行的馬車突然一個急刹,停了下來。
信衍一下沒有把握住平衡,猛地向前栽去,幸好坐在對面的墨林伸手扶住了他。
“老爺,您沒事吧?!”雷娜塔驚呼一聲,那瞬間她雖是伸出手,但也沒來得及拉住信衍,隻能眼睜睜地看着信衍倒在墨林懷中。
當然她也沒有收回手,反而直接将信衍從墨林懷中拉出來。
信衍借着雷娜塔的力坐回原位,他揉揉腦門,“我沒事,外面怎麼了?怎麼突然停下了?不會又像之前那樣遇到強盜了吧?”
雷娜塔見信衍并無異樣,便下了馬車查看情況,她的聲音因隔着一扇門而聽不分明,若有似無,間或聲音響了些,漏出些微的詞句片段。
信衍等得焦急,幸而雷娜塔也很快回來了,“老爺,前方遇到岔路了,我們面前有兩條路,一條直接通向塞瓦倫,但一天絕對到不了,那我們今晚就隻能在野外露宿了。而另一條路則通往那安斯,雖然會繞點路,但今晚我們可以在城鎮中安心過夜,消耗的物資也可以得到補充。”
“那安斯?”墨林挑了挑眉,“那不是...”
雷娜塔點頭,“對,那是馬爾科姆公爵的領地,這麼說可能不夠準确,應該說那是馬爾科姆的妻子海莉女伯爵的領地,但實際掌控者是馬爾科姆。據說馬爾科姆一年中有大半時間都會留在那安斯,畢竟這可是戰略要地,礦藏資源也很豐富。”
“那我們現在去那安斯也很有可能會遇到馬爾科姆?”信衍皺眉。
墨林笑道:“不是有可能,而是馬爾科姆現在必然在那安斯,這樣他才可以第一時間得到來自塞瓦倫和羅曼帝國的情報。”
雷娜塔道:“那還是直接去塞瓦倫吧,和馬爾科姆接觸可不是什麼好事。”
希恩也怯生生地拉住信衍的胳膊,“我也覺得,我們别去那安斯。”
信衍回過頭,卻見希恩的頭發遮蓋住一半的眉眼,将他的表情隐藏在陰影下,他察覺到信衍疑問的眼神,便重複道:“我不想去那安斯。”
而墨林卻反對道:“不,我們還是去那安斯,在夜晚露宿的危險性太大,可能會有強盜、野獸和暴風雪。這三者加起來可比馬爾科姆危險太多。”
但對信衍來說,這兩個選擇他都不想選,但現在隻能兩害相侵取其輕了。
墨林又道:“伊凡,相信我,去那安斯吧。說不定能獲得意想不到的收獲。”
他的聲音似乎有一種魔力,信衍望着他,卻見黛青色的眼睛在如此暗沉的環境中似乎也閃着光芒。
最終,信衍還是決定先去那安斯。雷娜塔自然也不會反對信衍,她點點頭招呼車夫接着趕路。
馬車門再次嚴絲合縫地閉了起來,不會再有不合時宜的寒意與雪花悄悄飄進車廂内,但那一瞬間的冷意卻一直沒有散去,盤踞在車廂中,連稀稀落落的樂聲都暫告一段落。
希恩則變得安靜許多,倦倦地縮在靠墊中,像是睡着了一般。
而信衍怎麼也睡不着,便問道:“我很好奇,馬爾科姆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一個野心勃勃、殘酷專橫的人。”雷娜塔面色嚴肅,“雖然我也隻是聽說,但馬爾科姆能從普通貴族成為權傾朝野的選帝侯,他一定是有過人之處。當然這也要和他的妻子海莉密不可分。”
“海莉小姐的芳名在二十年前真是無人不知,和奧麗薇亞夫人一起并稱為王國雙花。當時可有不少歌謠是傳頌這兩位的,”墨林歎道:“海莉小姐年輕貌美,家族也富饒而強大,不少人都渴求着她的垂青,而她卻選擇在當時平平無奇的馬爾科姆,那時馬爾科姆甚至還沒有襲爵。”
雷娜塔被搶了話茬,不太高興地瞪了墨林一眼。
墨林瞧見了雷娜塔的小眼神,輕笑着擋住嘴,示意他不說話了,讓雷娜塔繼續。
雷娜塔輕哼一聲,放過了墨林,“當然現在海莉和馬爾科姆的婚姻已經名存實亡,但馬爾科姆就是依靠妻子的嫁妝以及領地資源,才成為如今的選帝侯。他根本不愛他的妻子,他在婚前就有不少情婦。而婚後也沒有和她們斷絕往來,雖然明面上沒有鬧出私生子。”
信衍:“那他完全就是在利用海莉!這也太過分了吧!”
“還有更過分的呢,”雷娜塔又道:“海莉和馬爾科姆結婚一年後,海莉的父親和哥哥就得了重病,傳言中有說天花的,也有說是霍亂的。他們在海莉還沒來得及趕回去就過世了,于是最終隻能由海莉繼承爵位。而馬爾科姆卻對妻子家人的過世卻沒有悲傷,反而很期待,甚至還在酒後親口對情婦說這一切都是他計劃好的。海莉對此也有所察覺,她開始去調查事件真相,但還沒等她調查清楚,馬爾科姆就故技重施,讓海莉也得病。雖然最後海莉活了下來,但她的遺産已經被馬爾科姆所控制了,她唯一掌握在手裡的東西也隻剩下爵位。”
信衍咂舌,“這人真是太可怕了。”
雷娜塔:“但要說馬爾科姆事事如意的話,也并不是這樣。他一直到現在都沒有孩子。海莉連同居都不願意,更别說生孩子了,生病後她就住在南方的城堡中,兩人十年都沒再見面。但令人意外的是,就連馬爾科姆的衆多情婦都沒能為他生下一兒半女,起碼明面上他的确沒有私生子。我看馬爾科姆如此費盡心機,汲汲營營地謀劃這麼久,恐怕他過世後終究是一場空。”
信衍唾棄道:“那也是他該!”
墨林卻不以為然道:“那也不一定,馬爾科姆本人都不急,說不定他的情婦已經有暗中為他生下孩子的。這也不是沒可能。”
“你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算了,管他呢。他有沒有孩子也不關我的事。”信衍轉頭卻見希恩刻小臉蒼白,眼神發木。
“希恩,你怎麼了?是不是冷?”信衍關心道,伸出手還想要探一探希恩的體溫。
希恩卻一下拍開了信衍的手,在那電光火石的一瞬,信衍觸到希恩發燙的手掌心。
希恩被自己的動作驚到了,他雙手交揉着,顫抖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信衍搓搓手背,“沒事,你的手怎麼這麼燙。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我,我沒事。”希恩搖搖頭,咬着下嘴唇遲疑道:“我剛剛在聽你們說馬,馬爾科姆的事情,我覺得他應該是沒有孩子的。畢竟私生子是得不到承認,就算真的有私生子也無濟于事,既然他的妻子不生孩子,他都不着急,可能真的是對繼承人沒有想法吧。”
信衍:“也許吧。但别再聊他了,我對他一點興趣都沒有。”
希恩點點頭:“也,也是呢,不,不說他了。”話所如此,但他卻還是失魂落魄的,似在憂慮些什麼。
而一旁的墨林卻興緻高昂地眯起了眼睛,來回掃視着希恩。
呵,真是有趣。
在信衍醒了睡,睡了醒的循環中,他們終于是在天黑前抵達那安斯。
這裡是整個國家最靠北的城鎮,一面緊臨高聳的山脈,這條山脈是整片大陸最險峻的山脈,有很多冒險家都曾經向它發起沖擊,但都铩羽而歸,奇怪的是它幾乎是圍繞着卡勒爾而成,成為卡勒爾的天然屏障,隔絕許多強大的國家。唯二能夠安全無憂前往卡勒爾的方法,一是走海路,二是就是通過那安斯,這也就導緻這裡成為與北方諸國聯系貿易的中心,常年都有很多旅客往來。而現在是一年中最冷的時候,旅人也比往常少了不少,但依舊有不少人在大街小巷中走動。
明明再過不久,北方的聯軍就要攻打過來了,但這裡的人卻對危險一無所知。不知道等戰争爆發時,這裡會有多少人成為戰争的犧牲品。
在這裡以貿易作為主要經濟來源,所以大多數人都喜好和平,樂于交際,對于戰争的殘酷性完全沒有體會。不像周邊的幾個國家因為資源缺乏,大多數人都是以掠奪為生存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