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落日的餘晖依舊不改它的顔色,沉沉地墜在塔頂。
而進入試煉這麼長的時間裡,那輪微紅的落日卻從未移動過,桌上的鐘表一直穩定在2006年8月12日傍晚7點。
時間在這場試煉中是永恒的,太陽永遠不會落下,也永遠不會再度升起。當然他們兩人與怪人NPC也會同樣不知疲倦地持續追逐,直到一方徹底倒下。
信衍粗略地掃過書架上現有的書,大部分都是些文學名著與科學教輔,這些書大多都算不上線索。但他還是從中找到一本相冊,或者應該說這本相冊自動送到他的眼前。它剛好就在視線平齊的位置,正對着書桌。
相冊的主人就是房間的主人,也是這棟房子主人的孩子,他叫做林博延,相冊從第一頁開始就完整地記錄了這個孩子從出生到12歲的成長過程。
他從還不會說話的光屁股小孩,到穿上小西裝、隐約能看出長大之後風貌的少年,用去了不過半本相冊,而剩下的半本仍舊一片空白。
信衍還在唏噓時光飛逝,但十七卻發現了異樣,他眉頭緊鎖指着相片的左下角,“這張照片是相冊中時間最新的,但上面的時間卻顯示是12年前,還是他12歲生日的照片,為什麼沒有之後的照片了?”
他翻動兩下相冊,“而且這本相冊還有不少空白頁,不可能是放不下,他應該是遭遇不測了。”
不僅少年如此,就連比他小五歲的妹妹的照片也隻有到七歲的。
而除了這本相冊以外,這裡再也沒有任何有用的線索。
十七環視一圈,很快便放棄了這間房間,他踮起腳尖小心地打開房門,從微微開啟的門縫中屏息凝神地探聽門外的動靜,在确認門後無人後,才推開門。
但當看到門後的景象時,信衍卻險些驚叫出聲,他捂住張大的嘴,震驚地看着走廊上到處橫飛的血迹。
暗色血迹已經深深地侵蝕進地毯與牆面的深處,再也無法被洗刷幹淨,用一筆一劃的赤色筆畫勾寫曾經發生在這片土地上的屠殺。
之所以說這是屠殺,當然是因為光目所能及的範圍裡就已經倒着不下5具骸骨,有成年的,也有孩子的。
最讓人覺得觸目驚心的顯然是那具孩子的骸骨,它顱骨的骨壁有些斑駁,露出藏在下颌骨中一排恒牙。
這顯然是還沒有開始換牙的孩子,按照年紀來推算,隻很有可能就是少年的妹妹林欣悅。
既然妹妹已經遇難,那麼哥哥的遭遇自然也是可想而知。
信衍簡直不忍心再看下去,妹妹的屍體倒在牆角,嫩黃色的衣裙早已變成破碎布條落在周身,而她的屍骨也不是完整的,膝蓋以下的骨頭散落在一旁。看骨頭分散的狀态,應該是被人撞倒後弄散的,畢竟在地毯上還保留着血液拖行的痕迹,這些痕迹的邊緣剛好經過這些散落的骸骨。
而這也就證明兩場殺戮的時間并不重疊,甚至相差很多年。
一具屍體要完全白骨化是需要時間的,少則幾個月,多則數年,甚至數十年。
而這裡新舊血迹疊加在一起,組成數不清的慘烈過去。
信衍站在這片寂靜中,回過頭卻能聽到受害的人們慘叫聲回蕩在這條并不長的走廊中。
這時,十七忽然輕輕推了推他的肩膀,小聲道:“快走,他要上來了。”
信衍回過神,慌不擇路地拐進一間關不上門的房間中,就在林博延房間的旁邊,一進門就是滿眼的粉色與高高挂在牆上的女孩畫像,她穿着與遇難那天一模一樣的嫩黃色裙子,當胸處卻飛濺上一抹紅色,淅淅瀝瀝地流下來,最後凝固成永恒的豔色。
這裡曾經是林欣悅的玩具房,現在卻變成兇手的玩具房。到處都是殘破的人骨和血迹。
信衍不敢多看,房門外的腳步逐漸明晰起來,他在每間房間前都會停留片刻,然後暴躁地砸壞房門後離開。
而現在他越來越近了,信衍不自覺地狠狠抓住十七。
現在該怎麼辦?!
這個房間基本沒有可供躲藏的地方,一旦開門,他們的蹤影一覽無餘,更何況這扇門是壞的,根本無法關上,自然不可能擋住怪人。
信衍本想要用狡兔的異能創造出一個空間,但此前的消耗過高,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想随意使用這個異能。
但現在似乎已經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怪人已經來到林博延的房間前。
信衍的一顆心幾乎快提到嗓子眼了,他聽不見其他聲音,唯有那個房間中的異響,每一聲都深深撞擊在他的胸腔深處,手指都開始痙攣,不自覺釋放出力量。
連他都沒有反應過來釋放的是什麼異能。
突然之間,口腔中蔓延出一股酸澀的味道,他詫異地瞪大眼睛,這異能不會是...
想到這裡,他開始急切地環顧四周,當信衍看向泰迪熊玩偶時,口中的味道終于發生了變化,這次他嘗到了甜蜜的味道。
他迫不及待地上前,仔細一看才發現在泰迪熊玩偶背後的牆上,隐約能看到些微的縫隙,似乎是一扇暗門。
而牆面的另一側就是林博延的房間,也是怪人所在的房間,想從怪人的手下逃生,那就隻能打個時間差,乘着怪人離開房間但還沒進入玩具房時潛回林博延的房間。
那麼擺在他們眼前的第一件事就是移開這具過于龐大的泰迪熊玩偶,它幾乎完整地擋住這扇隐蔽的小門。依照他們孩子般的體型,很難搬動眼前的玩偶,這實在是太過沉重了。
但這難不倒已開啟異能的信衍,很快他便發現隻要擡起玩偶的左手,就可以制造出一條可供孩子通過的通道,看來這應該是特意為了那對兄妹而設計的暗道。
信衍也能理解這一點,畢竟哪個孩子在幼年時沒有幻想過暗道和機關呢。
但此時卻不是讓這兩個孩子體型的成年人為之興奮的時候,信衍伸出手,虛按在門扉上,這扇門遠比想象得更纖薄,能夠很清晰地聽到房間中傳來的動靜。
而這自然也意味着若是這個房間有什麼動靜,那怪人也會很快聽到,信衍隻能屏息凝神,全身心都在探聽對面房間的動靜,小心不發出一點聲響。
也許是因為房間中的雜物較多,那怪人竟然逗留許久,他推翻沉重的書架,陳舊的花瓶也破碎成一串清脆之聲,那人似乎在書桌前站立許久,然後便傳來書頁翻動的聲音。
他在看什麼?書桌上隻放了兩樣東西,一是回到初始房間的畫面,另一個卻是林博延的相冊。這兩樣東西都不應該引起怪人的興趣才對,那麼他為什麼要看這麼久,還是說有什麼是他們倆沒發現的嗎?
信衍心中轉過諸般念頭,但來不及細思,那怪人便放下書,走到暗門前方,久久沒有動靜。
那怪人又在做什麼?難道他發現我們了,信衍茫然地回頭看向十七,十七卻沖他慢慢搖了搖頭。
信衍無法,此刻他什麼也做不了,隻能壓抑住有些激動的呼吸,然而卻壓抑不住心跳。
難道被怪人聽到了心跳聲?
這不應該啊?
信衍明知道不可能,卻還是忍不住胡思亂想,好在他沒有等太久,那怪人最後還是離開了,向着房門口而去。
而這就是信衍等待已久的時機,他屏住呼吸,隻為捕捉到怪人的腳步聲。
忽然十七推了推信衍的肩膀,示意是時候打開這道暗門。
信衍這次也沒再犯傻,很快就領會了十七的意思,他推開這扇小門,輕手輕腳卻速度加快地走進房間中,十七也緊随其後,慢慢關上這道暗門。
他們終于暫時脫離怪人的威脅,但出現在他們眼前的卻是和之前截然不同的場景,若是說此前還是溫馨普通的小書房,此刻已淪為廢墟。
到處皆是刀斧劈砍後的痕迹,所有家具都變成殘破的木料,唯有房間中央的那張書桌還能保持原樣,然而那本相冊被倒扣在書桌上,裡面的照片散落了一地,而初始畫面則被撕成大塊碎片。
信衍不知道這樣的畫面還能否作為回去的窗口,但他不會輕易嘗試。
他長長地歎出一口氣,現在想這麼多根本沒有意義,危險警報根本沒有解除,他們隻能耐心等待怪人離開。
這扇房門同樣被怪人破壞了,隻要對方經過房門,那麼屋内的情形可以說是一覽無餘,為了隐蔽視線,他們兩人隻能選擇躲在完好無損的書桌下等着怪人離開。
但當信衍撇開頭,順勢看向牆面時,他這才知道剛才的怪人到底是在看什麼。
被扯開的牆幔下竟然藏着一副少年的畫像,林博延溫和地直視着前方,眼中含笑,脈脈情深。
這本來是多麼美好的少年畫像,而現在卻被怪人用鮮紅的筆寫上幾個大字。
【你真的很美味!】
信衍呆住了,他不解。
對怪人來說,什麼叫做美味?這究竟是有映射意義的,還隻是字面意義?
但不管是哪一種都足夠讓人惡心。
十七也看到了牆面上的文字,卻面無表情地撇了過去,拉着信衍躲到書桌下。
信衍根本沒有時間反應,就已經出現在書桌下。而十七卻還拿着相冊,他翻開倒扣着的那頁,上面卻寫着幾行字。
【我終于知道你的名字了,你是我嘗過最美味的人,也是我最愛的人,我就像熱愛生命那般愛着你。真想要再一次品嘗你的美好,不管是你的胸肌,你的大腿,還是你那顆迷人又鮮紅的心髒,都是我未曾見過的,無與倫比的美麗,不管是生吃還是煮熟,它們嘗起來都是一模一樣的柔軟又鮮美。我是那樣的愛着你啊!】
那變态所謂的美味還真就是字面意義上的美味啊!
信衍一想到少年的身體曾被慘無人道地完全肢解,又被吞吃進另一個人的口中,他就覺得萬分作嘔。
那種在口腔中膨脹開的黏膩感重新被喚醒,他再次想起伊桑與亞曆珊德拉,而那是他不敢回想起的過去。
信衍握緊拳頭,潛藏在他心中很久的憤怒開始熊熊燃燒起來,此時他變得比以往都要更情緒化,就算用着孩子的身體,他也想讓這個惡心的兇手嘗嘗這棟屋子中所有受害者所遭遇的一切。
是的,此時他們已經可以基本确定這場試煉的兇手就是正在玩具房中肆虐的怪人了。
而此時,兇手已經探查完整個玩具房,他注意到泰迪熊玩偶擡起的胳膊,卻沒能發現牆上的暗門,但作為兇手的變态直覺還是告訴他,這間房間已經被他放跑的兩個小賊侵入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