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燭台随着德洛莉絲的到來,自動亮起一點昏黃的燭火。
德洛莉絲已徹底蛻變成不知名的怪物,長着獸瞳和利爪。她吐出一口來自深淵的喘息,說起沒人能聽懂的語言,宛如來自遠古的沒落史詩,也像薩滿巫師的拗口咒語。
信衍沒聽懂她在說什麼,但随着咒語的吟唱,他渾身的血液都開始沸騰,心跳也開始加速。
十七卻是神色一凜,那是來自舊日的神族語言,德洛莉絲是從哪裡學到這些的?雖然這些語言還不算标準,無法具備言出法随的力量,但對于德洛莉絲來說,這已經指日可待了。
德洛莉絲不會知道貨架上的玩家在想什麼,畢竟沒人會在意用餐前食物的想法。
她隻是專注地用突然學會的語言呼喚着食物,這種語言能讓她快要失控的靈魂稍稍冷靜些,不至于因為饑餓而撕碎所有儲備糧。
與此同時,這種語言具備的強大力量也壓迫着每個玩家的心神,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十七和信衍一樣抵禦此等威壓。很快就有玩家克制不住身體,顫抖着跌倒在地。
德洛莉絲注意到這個可憐的家夥,她停下咒語,微笑着上前,“真誘人。”
那名玩家聽見德洛莉絲不加掩飾,甚至刻意放大的腳步聲,他哆哆嗦嗦地爬起來想遠離德洛莉絲,可他又能逃到哪裡呢,這個世界就是德洛莉絲的領地。
德洛莉絲的雙手猶如鋼鐵般,緊緊掐住對方的腰。
可憐的玩家死命掙紮也掙脫不開,他慌亂地指向貨架,“求求你,那裡還有兩個人,我可以幫你找到他們,不要殺我!”
“哦~還有兩個人?”德洛莉絲的手放松了些,感興趣道:“在哪裡?”
玩家像抓到了救命稻草般,胡亂指着一個方向道:“我發誓就在那裡!他們有兩個人,您去殺他們吧!”
好巧不巧,他所指的方向的确就有十七和信衍,信衍頓時呼吸一滞,在仿若有型的視線中,他緊張得至想直接跳出去,與德洛莉絲決一死戰。
但他最終按奈住放手一搏的沖動,屏住呼吸耐心地等待德洛莉絲下一步動作。
在場的空氣瞬間沉滞,所有玩家都在等待,被抓住的玩家與隐藏着的玩家,大家都享有同樣的畏懼與期待。
“您,不對他們動手嗎?”最終還是那個被抓住的可憐玩家先開口。
“不,當然不。”德洛莉絲慢條斯理道:“我當然知道這裡還有很多人,但我為什麼要動手,今晚的晚餐隻有你一個人而已。”她竟直接扯斷了玩家的左手,扔進嘴中咀嚼着。
玩家發出一聲慘烈的尖叫聲,鑽心的痛苦讓他幾乎無法思考,隻能徒勞看着鮮紅的液體混合着白色的骨渣從德洛莉絲嘴角流下。
德洛莉絲舔了舔嘴角,邊咀嚼邊口齒不清道:“你作為晚餐,沒有任何說話的資格。變得更好吃是你唯一能做的事。”
玩家完全絕望了,在來到這裡之前,他隻參加過兩個試煉。他不知道該如何對抗如此強大的對手,他唯一能做的似乎隻有絕望與放棄。
但他不甘心!他怎麼可能甘心去死?!
他用着殘臂掙開德洛莉絲的鉗制,強行恢複正常的身體,握緊着一把短巧卻鋒利的匕首,對着德洛莉絲鼓足最後的勇氣大聲喊道:“來吧,我不怕你!”
下一秒,他的身體卻被當胸穿了個大洞,頹然地倒在地上。
在昏暗的燭光中,信衍看到忽然那些鮮血便落了下來,濺得到處都是,淋濕了那點脆弱的燭芯。
回廊上的燈光不知從何時起就已熄滅。
在完全的黑暗中,沒人能完整見證一個生命的離場與他最後的模樣,沉積的血液也在暗中褪去原本的顔色,沉淪成同等的灰暗。
唯一的亮色就是那對非人的雙眼,德洛莉絲的手中緊握着一枚還在不斷跳動的心髒,她咽下此前的那條手臂,迫不及待地将心髒完整地吞了下去。
然後滿足地歎道。
“真是美味啊。”
德洛莉絲帶着那具沒有左手也沒有心髒的屍體離開了。
想必這次,她應該很久不會再感到饑餓,也就沒有理由回到這裡。
但沒人敢再開口,就連十七都保持安靜,他不再鼓動其他玩家,隻對信衍說了幾句話。
【0717:這裡比想象的更危險,你首要任務就是保護好自己,唯獨你是絕對不能被發現的。
8438:為什麼?
0717:因為你的身上有神格,德洛莉絲快要凝聚神格了,一旦她吃掉了你就會立刻晉升成神。
8438:可光這樣躲着,我們不可能解決她,到時候她還不是會成神?】
十七自然也知道這一點,但德洛莉絲卻比預想的更難對付,或許連試煉規則都無法約束她,十七的異能也不一定對她有用,更何況現在異能還被削弱了。
他難以下定決心,但最終還是答複信衍。
【0717:至少先等這晚平安過去吧,我們不一定要與德洛莉絲正面對抗,隻要能找到通關憑證,我們一樣可以解決她。】
信衍隻能應好,此刻他也陷入對前路的茫然失措中,望着一片漆黑的窗戶,夜一點點深了,他不再說話,默默牽住十七的手。
這個試煉的确棘手,德洛莉絲也許是死者,也許不是,但她卻比之前遇到的任何死者都要強大,趙正業或許也有這樣的實力,但卻沒有這般扭曲的虐殺欲望。
同時所有玩家都被賦予新的形态,異能的使用也被規則所限制。他們還沒完全摸清楚這些規則,而了解規則的老玩家卻不願意與他們分享,而帶他們進入這裡的少女玩家也不見蹤影,這裡和她之前所說的完全不一樣。
現在想來,少女玩家非常可疑,在現實中時她就不願透露真實姓名,而且她的異能似乎也無法複制。
信衍開始懷疑對方是否早已變成這個試煉死者的伥鬼,但同時他也不由擔心對方的安全。
他胡思亂想了許久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一直到看見漆黑的窗外陡然升起一輪圓月。
之前那個玩家的聲音又一次響起了。
“最危險的晚上終于快要結束了,你們應該慶幸今天德洛莉絲吃得很飽,要不然死的人會更多。”
窗外的月亮由白漸漸轉紅,仿佛遭遇了月蝕。
“當月亮升起時,所有人都會睡着,再醒來就是白天,就當是我就給你們這些新人的禮物吧,也是我唯一能告訴你們的事,每個白天都會有玩偶過家家遊戲,不要抵抗,參與過家家遊戲的玩家不一定會死,但抵抗的玩家一定會死得很慘。祝你們今晚都能睡個好覺,這樣明天就不會死得太痛苦,各位好夢。”
随着玩家的一聲歎息,窗外的血月便突然融化了,流下血紅的潮水,沿着鐵質的窗柩湧入房間,一眨眼就将一切都淹沒了。
大家都失去了意識。
唯有信衍在鮮紅中看到了一處白茫。
那白茫越漲越大,直到占滿了整處空間,而他就懸浮在這空間中,往上望是空白,左邊是空白,右邊也是空白,前後俱是空白。
隻有當他向下望時,才隐約瞧見一位身着白裙的少女,手中抱着白色的人偶,與他對視着。
那會是誰?
信衍想要湊近些看,蓦然就從夢中驚醒。
此時已經是白天了。
房間中的陳設和昨天一樣,而信衍依舊無法動作,他們變回不能說話也不能動的人偶。
四周悄無聲息,讓信衍産生仿佛這裡隻剩下他一個人的錯覺。
【8438:十七?
0717:我在,我就在你旁邊。怎麼了?】
十七的回複來得很快,這讓信衍的心一下子落了下來。
【8438:沒什麼重要,隻是想确認,你還在就好。
0717:我一直都在。
8438:我現在又不能動了,你呢?
0717:我也是,我本來有兩個猜想,一是對我們的行為限制會随時間而減緩,二是不同的時段會有不同的限制。現在看來第二種應該才是正确的猜想。
8438:那這麼說的話,我們在白天都不能動,到了黃昏和晚上才可以活動,而且不能百分百使用異能?
0717:嗯,看起來是這樣。
8438:那這試煉也太離譜了!這簡直沒法玩!】
白天的平靜沒有持續太久,很快德洛莉絲就出現了。
她看起來比前夜要冷靜許多,眼瞳也不再是爬行動物般的紅色豎瞳,而是變成如天空般澄透的水藍色。
德洛莉絲一蹦一跳地走進房間,哼唱着奇奇怪怪的童謠。
“德洛莉絲有好多玩偶,他們都會說話、唱歌和跳舞。她非常喜歡他們,但她最喜歡的還是我。我會和她永遠在一起。”
德洛莉絲的歌謠并不長,翻來覆去就是這麼幾句,但伴随她奇怪的語調,整首童謠都變得詭異起來。
信衍打起精神,提防着德洛莉絲,不知道她這麼早出現要做什麼,不會又是餓了要吃人吧。
女孩靠近擺滿人偶的貨架,一個個仔細看着,自言自語道:“真好,德洛莉絲又多了這麼多人偶,這樣就可以玩更多不同的過家家了。”
她随手挑選了幾個人偶,将它們全部捧在懷中,欣喜道:“那這次,你們就和我一起玩結婚的過家家吧,我很久沒有玩這個遊戲了。”
她懷中的人偶不會說話不會動作,信衍不知道這些人偶中會不會有玩家,但一想到這種可能,他就升起些許兔死狐悲的荒謬哀傷來。
德洛莉絲帶着這些人偶,蹦蹦跳跳地離開房間。
離去時,她的口中再次唱起歌謠,隻是這次的歌詞似乎變了些許。
信衍完全沒有注意到這一點,他看着窗外的太陽,繼續與十七交流着。
【8438:十七,你說那些人偶中會不會有玩家,他們還能活着回來嗎?
0717:我不知道,我們對這個試煉仍舊一無所知,我實在無心在意其他人。
8438:你說的也沒錯,可我們現在根本不能動,如果一直這樣,無法探索試煉,也無法尋找線索,那我們不就真的無法通關了嗎。
0717:我也有想過這個問題,所以從今天黃昏開始,我要嘗試離開貨架探索房間了。】
信衍一愣,他下意識想轉頭看十七。
可惜他仍是不會動的人偶。
【8438:可你之前不是還說要優先保護自己的安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