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的人偶也被驚動了。

他們又小聲地吵鬧起來。

“那人真是十七？”

“他居然還活着！”

“我就說十七怎麼可能這麼容易死，那可是十七啊。”

“呸！你剛才可不是這麼說的。”

“十七！你剛才都去哪裡了？發現了什麼？快和我們交流一下啊！”

“十七你為什麼不回我消息？我給你發了好多消息，你一條都沒回。”

“德洛莉絲呢？她死了嗎？我們可以離開這個鬼地方嗎？”

甚至有些玩家都失控痛哭起來，他或許真的認為十七的存活就證明這個試煉即将被通關。

然而十七沒有理睬他們中的任何一個，而是專注地看着信衍的方向。

【0717：我回來了，讓你久等了。】

信衍此時簡直說不出話來，隻能猛點着頭，如果不是他們現在相距太遠，信衍都想摟着他來個勝利之吻。

此時夜色中的血色潮水也漲了上來。

十七加快腳步，終于趕在潮水之前回到信衍的身邊，與他手拉着手沉浸在潮水中，準備迎來新的白日。

睜開眼睛時，面前又是一片白色，身側卻什麼人都沒有。

信衍知道他又一次進入夢中，隻是今天的夢與昨天稍許不同。

雖然眼前盡是白色，空間感在這裡蕩然無存，但他似乎在上升中，越升越高。

在無盡的白色中不斷向上，同時伴随而來的是難以言喻的飽腹感，他覺得身體都在膨脹，就像氣球，似乎下一秒就會在半空中飽漲至破裂。

信衍艱難地昂着頭，他想要看上方到底有什麼，而他究竟要漂浮到何處。

可頭頂之上也是一片純白，什麼都沒有。

他睜大眼睛，不知上升了多久，他終于在白色中窺視到一點暗紅。

那看上去像一個不斷旋轉的紅色小球。

他想看清楚，可在他即将看清楚的前一秒，他陡然往下落，從萬尺高空落在無邊深淵。

夢醒來。

他回到房間中。

【8438：十七？

0717：我在。】

信衍又安心了，在醒來的那一瞬他還以為，就連十七回來也是夢境的一部分。

【8438：你昨晚怎麼這麼晚才回來？到底發生了什麼？沒遇到什麼危險吧？

0717：昨晚我跟着女管家找到廚房，看到她在提取玩家的靈魂，然後提供給德洛莉絲作食物吃掉，而這也是她強大的原因。

8438：我知道，德洛莉絲不是已經在我們面前吃過玩家了嗎？

0717：不，事情沒有你想的這麼簡單，直接将玩家吃掉是無法消化對方的靈魂，大部分力量都會被浪費，但女管家卻能直接提取靈魂，這樣所有力量都會供給德洛莉絲，不過這種手法應該是禁術，死者和npc都不可能學會才對。

8438：什麼！那你昨天豈不是很危險？！而且那時候的爆炸是怎麼回事？

0717：爆炸是我使用的道具，在德洛莉絲趕到廚房前，我就已經躲起來了，她完全沒發現我。一直等到她離開，我才回來的，所以才拖到這麼晚。】

信衍對十七的每個字都深信不疑，他又将3625提供的情報告知了十七。

随後他才再次打開和3625之間的對話，隻見對方絮絮叨叨地發來許多條消息，最後一條還寫着。

【你如果不回複，那我視作和你們之間的交易破裂。剩下的情報我也不會告訴你。】

信衍忙往上翻，對方之前的消息無非是在說德洛莉絲有多可怕，殺了多少玩家。

這些大多都沒有參考價值，直到其中的一條。

【我懷疑在我們之中還有德洛莉絲的卧底，她曾經拿着一個玩家說；道夫說得果然沒錯，這裡藏着一個小東西，明天可以多給道夫一點獎勵了。】

信衍也不再猶豫，發消息給3625。

【8438：你說的道夫是怎麼一回事？

3625：哼，你終于想起來回我消息了，但我不知道他是誰，德洛莉絲也隻說過一次道夫。

8438：好吧，那你還有别的情報？

3625：當然有，但我現在不想說，誰讓你們這麼無視我的，等你們先活過今天白天再說吧。我不會對要死的人浪費口舌的。】

信衍将這些消息全部複述給十七，還沒等他和十七談論出個所以然來，德洛莉絲就出現了。

今早的她看起來很是餍足，口中又唱着昨日的歌謠，“今天誰是我的玩伴呢？”

看着她越來越靠近的手，信衍心道不好。

但此時他又能做什麼呢？

無法反抗的信衍隻能眼睜睜地看着德洛莉絲拿走身旁的十七。

窗外的陽關折射在德洛麗絲胸前的玻璃扣子上，照得有些晃眼，但信衍還是清楚地看着她将十七從貨架上拿下來，放進腳邊的籃子中。

别動他！如果你要帶走他的話，那就一起帶走我吧！

信衍在心中無聲地呐喊着。

但他一句話也說不出。

沒有辦法，誰讓他現在隻是人偶呢。

雖然他們都已經做好要參加遊戲的打算，但當這一刻真正來臨時，信衍卻開始後悔，如果能站在更不引人矚目的地方就好，為什麼非得是今天不可，明天後天甚至大後天也可以。他們還不需要把生命賭在這一刻。

他無法動作，甚至不能讓頭轉動得稍低一些，但他還是努力地向下看。

十七的人偶就靠在籃子邊緣，臉恰好正對着信衍的方向，雖然對方還是一如既往的面無表情。畢竟要求人偶做出表情，不僅有些過分，甚至更應該說是有些驚悚。

但信衍望着對方水墨色的無機質眼球，突然就想起昨日十七離開時的樣子，兩雙不同時空中的眼睛幾乎重疊在一起。

德洛莉絲還在上下掃視着貨架，在這諸多人偶中挑選她心儀的那幾個，在她選中十七後，就沒有再往信衍所在的貨架看上一眼，如果此時她低下頭的話，一定也可以從信衍的眼中看出異樣。

就算他們變成不會動作、不會說話的人偶，但他們還是擁有靈魂，擁有思想，他們的眼睛也還是會說話。

信衍按奈住心中蠢蠢欲動的各種念頭，等待着時間的流逝，也等待着命運的預告。

而今天這個時刻到來得有些遲了，德洛莉絲挑選了很久，始終沒有決定到底要選那些人偶，她甚至連今天的劇本都還沒有決定好。

一直等到女管家捧着一大堆人偶走進房間，瞥見德洛莉絲的身影，驚訝地倒退了一步，幾個人偶從她的臂彎間落下。

德洛莉絲聽見聲音，便皺着眉轉頭，“你怎麼在這裡？”

“抱，抱歉，德洛莉絲小姐。”女管家驚恐地彎腰點頭，“今天人偶送來的時間比前幾天早了些，所以我...”

德洛莉絲轉回身，繼續将視線放回到貨架上，“你不用解釋了，把你該做的事情做完吧。”

“是，德洛莉絲小姐。”女管家顯然十分畏懼德洛莉絲，就算在對方看不見的身後，也還是畢恭畢敬地行了個禮。

她抱緊懷中的人偶，彎下身去撿掉落的那幾個人偶，但也許是因為今天人偶的數量的确比以往多上不少，她一邊撿地上的人偶，懷中的人偶就一邊往下落。

如此一來，人偶沒撿起幾個，倒是掉了更多。

德洛莉絲不用回頭就能聽清楚身後的動靜，她眉心一跳，整張臉就沉了下來。

“你到底在做什麼，現在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了嗎？”德洛莉絲的聲音陰沉得都能滴下水，“那你說我為什麼還要留下你的命？”

“抱歉！真的非常抱歉！”女管家慌忙地跪了下來，“咚”地一聲，額頭重重地磕在地上，“請再給我一次機會！德洛莉絲小姐，我一定不會再犯錯了！”

德洛莉絲沉默地看着她，就連信衍都為這氣氛所感染，擔心起女管家。

但他不由奇怪，作為NPC的女管家怎麼會這麼害怕德洛莉絲，她難道不是德洛莉絲創造的嗎？

而這件事，隻有十七知道詳情，女管家也曾是玩家，否則她怎麼可能會變成人偶。

但這也就帶來新的問題，德洛莉絲為什麼會留下她？難道她身上有什麼特殊？

十七想到無數種可能，但最有可能的是女管家的異能對德洛莉絲有用。

德洛莉絲俯視着女管家低垂着的頭顱，誰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片刻後，她走向女管家，裙擺的陰影投射在女管家的身上。

女管家擡起頭，顫顫巍巍地看着她，聲音輕若細絲，“德洛莉絲小姐，您會原諒我的對嗎？您還需要我。”

“親吻我的鞋尖，”德洛莉絲扯起裙擺，露出小巧的鞋子，“那我就可以勉強原諒你一次。”

女管家一怔，在德洛莉絲的視線下慌亂地低下頭，她的嘴唇緩緩地抵在德洛莉絲的鞋子上，停頓數秒後再緩緩擡起頭，掏出懷中的少女人偶，谄媚道：“德洛莉絲小姐，請原諒我吧，今天我找到一個特别的人偶，我想您應該會喜歡這個的。”

德洛莉絲放下裙擺，拿起那隻人偶打量幾眼後，滿意道：“的确，她看起來還不錯，今天就選這個吧，正好很久沒有舉辦宴會，就讓她來做主角吧。”

“是，德洛莉絲小姐，”女管家的聲音挺起來高昂了些，德洛莉絲的寬恕讓她放松了警惕。

但下一秒，德洛莉絲的話就重新把她推進地獄。

“雖然我的确說原諒你，但死罪可逃，該受的懲罰可不能少。”德洛莉絲轉身，拿起貨架前的手提籃。

“你應該知道要接受什麼樣的懲罰吧，完成今天的任務後就去吧，”德洛莉絲将少女人偶放進籃子，恰好就在十七的旁邊，“我希望你能在用餐前就接受完處罰，要不然你知道我會做什麼的。”

“...是，德洛莉絲小姐。”女管家對着德洛莉絲再次行禮，一直到德洛莉絲徹底離開房間才起身。

她沉默着将懷中以及地上的所有人偶都擺放在貨架上，然後坐在窗前望着窗外長久地歎了口氣。

良久之後，女管家才拿起昨天被遺忘的燭台離開房間，然而信衍卻注意到對方的脖子上帶着一條緞帶，明明昨天還沒有。難道NPC還能改變着裝？

信衍腦中冒出疑問，但也沒有放在心上，對他來說，更值得思考的事情是十七的現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