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眼神痛苦,卻決絕道:“對,我要跟坤哥走。”
阿海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去,過了好一會才問道:“他真的有那麼好嗎,你、你跟他才認識幾個月,可我們不是從小就認識嗎?”
芸娘神情哀傷,眼睛卻亮了起來,“阿海哥,你不懂,哪怕隻跟坤哥相處一天,我這輩子也沒辦法再忘掉他。以前我不懂,以為跟你在一起就是愛情,可遇上坤哥後,我才知道那不是愛。如果不能跟他在一起,我這輩子都不會快樂的。阿海哥,求求你,算我對不起你,你就讓我走吧!”
“不、不不……”阿海茫然地搖着頭,他聽不懂芸娘在說什麼,怎麼十多年的朝夕相處還比不上一個剛認識的人?
他隻知道他不能放手,一旦放手就再也見不到芸娘了,阿海眼神中帶着祈求:“芸娘,回來吧,别說胡話了。”
榮坤這時候站了出來,将芸娘擋在身後,面對着一衆山民道:“你們不能強迫芸娘,她是人,她有自己的意志,她也有權力選擇自己的生活,你們不能強迫她把她困在這個大山裡。”
“放屁!你這個城裡人少在這胡說八道!”
“呸,不知廉恥!我看就是你把芸娘帶壞了!”
“我們祖祖輩輩都生活在大山裡,有什麼問題?”
榮坤面對山民的質疑,面不改色,他直視阿海道:“你也要強迫她嗎?這就是你所謂的愛?不,你根本不愛芸娘,你這個自私鬼愛的隻是自己。”
“你憑什麼說我不愛芸娘!”阿海怒了,他不明白他對芸娘那麼好,這人憑什麼說他自私,難道隻有會寫字會講故事才叫愛嗎?
“你當然不愛!”榮坤道:“你知道芸娘在想什麼嗎?你知道她想要什麼嗎?她要的不是有人幫她割草放牛,也不是從山裡捉隻兔子送給她,她從來喜歡的都不是這些,她想要的隻不過是看看外面的世界,她不想一輩子困在這座大山裡!”
阿海聽不下去了,他上前一步想去拉芸娘的手,想告訴芸娘,如果她真的對外面那麼好奇,他或許可以試試。雖然他從來沒去過外面,他對大山外的世界有着深深的恐懼,但為了芸娘,他願意去試試。
阿海的舉動引起榮坤的警惕,他一把打掉阿海的手,将身後的芸娘遮得嚴嚴實實,“你幹什麼?”
“你讓開!”看不到芸娘讓阿海變得焦慮,忍不住上前想推開榮坤。
“怎麼?說不赢就想動手了?”榮坤諷刺道:“怪不得芸娘想走呢,你這種野蠻人能給她什麼?”
面對榮坤的指責,阿海急了,“我、我不是,我會給她最好的……”
“行了吧,給她最好的?哼。”榮坤打斷道:“你所謂的最好,是又去捉一隻兔子?還是多砍兩捆柴?”最後他冷聲道:“你唯一能給的就是放手讓她去過她想要的日子。”
“不、不是這樣的。”阿海說不過榮坤,拼命伸着腦袋朝芸娘喊道:“芸娘,你出來,你聽我說……”
榮坤自然不可能讓阿海越過他去,他伸手去攔,不可避免地兩人發生推搡,繼而暴力升級,發展為互毆。然而城裡的讀書人自然沒有山裡的野小子有優勢,幾回合過去,榮坤逐漸吃力,一個不慎,被阿海擊中胸口,向後退去。
誰也沒看到是,榮坤身後倒了一棵樹,幹枯的樹枝橫亘在黑漆漆的山路上,榮坤這麼一退便踩了上去,本來腳下就軟,被樹枝絆住,整個人突然失了平衡,向山崖一側倒去。
一切都發生在電石火光之間,阿海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他奮力往前撲,想拉住榮坤,可惜始終差了一點,隻能眼睜睜看着對方身影消失在崖邊。
山崖下傳來凄厲的慘叫,又很快恢複平靜。
“不——”芸娘快步上前,撲倒在榮坤墜崖的地方哀聲呼喚:“坤哥!坤哥——!”
然而回應她的隻有從漆黑的崖底傳來的回音。
“啊!!——坤哥——”芸娘絕望地嘶吼,淚流滿面,瘦弱的肩膀在冷風中顫抖。不知過了多久,她突然轉頭看向已經被吓傻了的阿海,臉上的淚如泣血般滴落,眼神是阿海從來沒見過的瘋狂,“是你害死了坤哥。”
阿海啞聲道:“芸、芸娘……”
“我恨你!我好恨!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芸娘話裡帶着決絕,說完後再也不看阿海,望着漆黑的崖底面,面上忽然變得溫柔,“坤哥……”
“不,芸娘,不要——”阿海心髒狂跳,瞳孔驟縮,然而一切都晚了,在他出聲的瞬間,芸娘毫不猶豫地縱身跳下,身影很快被吞噬在黑暗裡。
“不!!芸娘——”
呼呼的風聲從崖底呼嘯卷來,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天空忽然淅淅瀝瀝下起了雨。
事已至此,族人陸續散去,山裡又歸于平靜。
天空中,牛郎星和織女星各據一方,隔着銀河遙相呼應,而漫天星河下,阿海矗立在崖邊,沉默地像一道影子。
夜更深了,暴雨如瀑,阿海發出一聲絕望的恸哭,像孤狼的哀鳴,響徹群山。
燈亮,表演結束,禮堂裡掌聲雷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