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粟被席則最後一句話擊敗,無話可說。
席則也懂得适可而止,車廂安靜一陣後,他重新啟動車子,直奔醫院。
在車裡僵持了那麼久,應粟都快忘記自己腳踝扭傷的事了,沒想到席則一直記得。
車停到醫院大門後,他依舊沒讓她走路,快步繞到副駕旁,将她打橫抱起,徑直穿過一樓門診大廳,路上許多行人頻頻回首,席則始終目不斜視,抱着她的步伐穩健,姿勢親昵。
他路上已經在骨科挂了号,到科室外,直接用胳膊搡開門,将人抱了進去,小心翼翼地放到椅子上。
主診醫生一看這架勢,立馬戴上眼鏡走過來,“腿受傷了?很嚴重?”
應粟有些無語席則的小題大做:“不嚴重,就腳踝扭傷了一下。”
醫生蹲下身來,握住她腳踝檢查了一番,“沒有骨節錯位,就是輕微扭傷。”
他起身走到桌子前開藥方,“我給你開些活血化瘀的藥,回家按時外敷。一周内還是盡量少走路。”
“好。”
開好藥方後,醫生遞給席則,“讓你男朋友去拿藥吧。”
“……”
沒來得及解釋,他又眯眼笑了聲,“你這男朋友挺會疼人。”
“……”
開完藥後,說什麼應粟都不讓席則抱着走了。
太丢人。
但根本拗不住他,“沒聽醫生說一周内盡量少走路嗎?”
重新回到熟悉的胸膛,應粟裝死般用衣袖蓋住臉,忿忿道:“我還不是廢人。”
席則咧嘴笑:“誰讓我這個男朋友疼你呢。”
應粟手伸進他外套,隔着裡面一層薄衫用力擰了把他側腰,“少蹬鼻子上臉。”
“嗳,大庭廣衆呢,别調戲我呀。”他笑得很欠,“姐姐,注意影響。”
“……”
離開醫院後,應粟讓席則帶她去了家海邊附近的手機專賣店。
她速戰速決,随便選了部最新款,安上一張新的SIM卡。
整個頁面和通訊錄都空空如也。
九年回憶,幾千張與他有關的照片,永遠都在更新的用來記錄他喜惡的備忘錄,還有時刻監控她的定位器。
以及所有愛恨嗔癡,都随着那部舊手機一同湮滅在滾滾江流中,逝過無痕。
原來真正的割舍,隻在一瞬間。
從此,是重獲自由,還是堕落深淵。
或許将來的某一刻,也會發生在一瞬間。
而現在的她,隻想睡一覺。
沉沉地、睡一覺。
她主動向席則張開雙臂,渾身被抽幹了力氣,無比疲倦地說:“送我回家吧。”
席則這次很聽話,安靜地彎腰抱起她,動作似乎比前幾次都更要小心翼翼,溫熱的掌心輕攬着她腿彎和手臂,時不時輕輕撫摸一下,似是無聲的安慰。
源源不斷的熱流順着他皮膚淌進她身體,惹得她鼻尖莫名一酸。
她勉力壓制住翻湧的情緒,閉上眼睛,把頭埋低了一寸。
這時,頭頂卻傳來了少年一聲溫柔的歎息。
“姐姐,難受的話,想哭就哭吧。”
随着這句話落,應粟的淚腺像是突然失控般,眼角淚水頃刻決堤。
不知為何,這一月來壓抑的所有痛苦、絕望和崩潰都在這一刻爆發。
她從沒在傅斯禮之外的人面前哭過。因為除了他,沒人能挑動她的情緒。
可那個讓她哭又哄她笑的人,已經不要她了。
悲哀懦弱如她,如今竟然隻能在一個陌生男人的懷裡,去哀恸她死去的愛情。
是啊……
愛情。
所有人,恐怕包括傅斯禮自己都以為,她對他隻有利用。
一個家破人亡孤苦無依的女人,使盡渾身解數,賣弄所有虛情假意,勾引他,攀附他,迎合他。
就如一個精緻的玩物木偶。
誰能指望這樣的人會有真心呢。
可這世上隻有她自己知道。
她付出了多大的代價才走到傅斯禮身邊。
她又是透支了多少勇氣才親口對他說出新婚快樂四個字。
從一開始,在他們這段不平等的關系裡,就是她動了情,生了妄。
才會……一敗塗地。
席則默不作聲地垂眸看着她,眼底情緒斑駁複雜。
他無法想象,昨夜那個在酒吧裡搖曳風情、明豔張揚的女人,面對他時永遠高傲輕慢、肆無忌憚的女人,此時會柔軟地蜷縮在自己懷裡,蒼白雙手緊緊攥住他衣領,肩膀細微顫抖着,頭深深埋着。
無聲、崩潰、撕心裂肺地痛哭。
原來……她有心。
隻是。
屬于别人罷了。
席則站在海邊的鹹濕夜風裡,不自知地冷笑起來。
不知是笑她此刻的狼狽落魄,因果報應,玩弄感情的人也在被人玩弄着。
還是笑他自己,明明心裡千萬個念頭都在叫嚣着他應該暢快淋漓,可他……竟窒痛難忍。
她洶湧又讨厭的淚水幾乎浸透了他的裡衫,一滴一滴狡猾地刺進他的肌肉裡,居然灼燒了他的心髒,讓他共感了她的痛苦。
男人真是天生會犯賤的物種。
他居然跟個傻逼似的,站在風裡,陪這個沒心沒肺的女人一起為她前男友‘哭墳’。
然而更傻逼的是。
本想不管不顧扔掉她的雙手卻背道而馳地将她摟緊了幾分。
然後,他不受控制的,慢慢低頭。
“姐姐。”
一道低沉喑啞的嗓音暫時止住了應粟的淚水,她茫然了片刻,朦朦胧胧擡起頭。
淚霧打濕了她的視線,她有些看不清席則的臉,卻分外清楚地感知到,少年炙熱的呼吸緩緩侵襲而來,似一張無形的網,網住了她的眼淚,篩漏了她的悲傷。
心跳靜止的一瞬。
一個極輕卻充滿珍惜的吻淺淺落在她額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