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靈。”風儀松開抓着他袖袍的手,斟酌道:“你真的是道士嗎?”她沒問出的是:你是神明嗎?但這句太驚世駭俗,她不敢問。
回答她的是意味深長的笑,但他很快收起笑容,認真地問:“風儀,我是神明的話你會怎麼想?”
神明嗎?她震驚地搖搖頭:“不知道。”其實有些擔憂,在流螢鎮時,她豪言壯志地說不信神,現在如果他說自己是神,風儀也隻能祈禱她是個寬宏大量的神。
走了兩步,轉念一想,真的是神明也沒什麼了不起,還不是被困兩千年,需要被她救嗎,所以神也沒多厲害。便道:“也沒什麼吧。對我來說,有沒有神明不重要,所以你是不是神明好像也沒什麼。”
穹靈點頭:是對神失望了吧!
風儀入京途中失蹤一事,鬧得滿城風雨,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遍尋不着之下,連皇帝都曾懷疑過是不是東極王腦子被驢踢,拿自己女兒獻祭了,後來因她年齡尚小,才打消疑慮。
如今歸家,朝野上下竟風平浪靜,不過是暴風雨前夜罷了,風儀與東極王沉浸在風雨欲來前的片刻安甯,都不願挑破。
安靜祥和的日子過了七八日,東極王府迎來了意料之外的貴客——皇四子,璟王白恒。
白恒生母淑妃早逝,自小被寄養在無子的皇後宮中,皇帝幾乎将其視為嫡子,卻不知為何十四歲上他自個兒請了封地,跑到白芷城,當起了過自己小日子的清閑王爺來。
傳說白芷城轄制下的荒原是神族舊地,靈氣充盈豐沛,有不少修道之人在此開宗立派,廣收弟子門徒。
也算他倒黴,自打六年前他入主白芷城,見了鬼了,隔三岔五的便有山頭被人屠殺滅門,查又查不出線索,好在嗜殺狂魔并未對山下的普通百姓下手,白恒雖貴為皇族,在仙家修士眼中不過普通人,哪裡管得了許多,隻有兩手一攤,聽之任之。
他容貌秀美,長眉細眼,唇紅面白,性子寡言少語,看人時眸光強勢而有侵略性,極少露出溫情之相,整個人透出一種陰沉之美。
便是這樣一個人,也在年幼時挨過風儀的拳頭。
白恒的外祖父是名震天下的鴻儒,喜好行走天下,白恒七歲上跟随他遊曆山河時,在天幕城盤桓逗留數月,便宿在了當年的鎮東将軍府,也便是如今的東極王府。
白芷城與天幕城之間不過隔着數座小城鎮,算是比鄰而居,是以東極王獨女歸家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白恒耳中,這不,人已快馬加鞭地到了王府。
東極王身為鎮守一方的大員,鎮日在軍中忙活,府中鮮有訪客,不巧風儀又攜着穹靈出府遊玩去了,他雖來的急,卻見不到人。
管家立時分派兩撥人,一撥去軍中請人,一撥到大街上尋人,府裡沒接待過這樣的貴客,忙的人仰馬翻的。
茶湯換了幾換,白恒飲了數盞,仍覺口幹舌燥,奉茶的人來回續水,又叫他覺得礙事心煩。
“郡主何時......”
話剛出口,外間傳來腳步聲,慌張起身相迎,但見一瘦弱少女逆着正午的日頭跨過門檻,輕快地進了屋子。
眉如遠山黛,眸似朦胧月,臉比春雪白,唇勝嬌花紅。
他看的幾乎閃了眼,冷不丁一個目光沉沉的男子跨過風儀,擠将過來,遮擋住了他熱切的視線。
正是穹靈,他早已将紅衣換成白衫,腰間系了條紅色絲帛蹀躞帶,恰勾勒出勁瘦的腰身,緩帶輕裘,潇灑風流。一股甜香之氣從他右肩上搭着的褡裢裡飄出,褡裢鼓鼓囊囊的,裝滿了蜜餞糕點。
穹靈周身本有一股超凡脫俗的仙人之氣,難為他被邪氣日夜侵擾兩千年,還能不改端雅本色,不過褡裢的出現有些讓人摸不着頭腦。看似不合時宜,他卻珍愛非常,隻因每回出門,都能裝下許多吃食,況這條褡裢早就是他的夥伴了,便是那日雜耍班子送的藍小花是也。
被人擋了視線白恒才回神,他是皇族貴胄,天生的貴人,哪裡被人忤逆過,才不管他如何人品,神色當即狠厲起來,一手按劍,噌的一聲,推出佩劍出鞘兩寸有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