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曆過長生殿的奇詭怪絕,風儀對這樣的地方見怪不怪,但這個邪氣陰森的鬼地方還是有一點很讓人驚恐,此地沒有出口,也就是說,這處洞穴是封閉的。
先不論誰人何因塑的東極王妃像,纖毫畢現的塑像也許人力可及,但在這樣的封閉空間裡造像,卻非一般人可以做的了。
王妃是嗣月族人,有一定的靈力修為,但她能在落金城與天幕城毫無障礙地生活二十年,法力應當很低,低到靈力無法影響血脈運轉的程度。
或者修為非常高,高到常人難以察覺異常,那麼她肯定就會需要源源不斷的靈力補給。她為夫家做質,絕無可能離開落金城半步,那麼就需要一個不太常規的辦法獲得靈力。
倘若東極王妃便是祈願大仙,她為自己秘密建廟,引誘窮途末路之人獻祭己身靈力,似乎很說得過去。
思來想去,風儀很慌張,八歲離家遭人求困時,她已經是個大孩子了,雖然不能确切知曉母親的修為到底如何,但她記得母親的溫柔與良善,王妃不僅在天幕城與各大城鎮開設女醫館與育嬰堂,甚至親身巡視,絕非是一個為了一己之私妄殺他人性命的邪祟。
“我娘......她不會是祈願大仙的。”
“她不是,祈願大仙不是你娘來落金城後才出現的,他至少有存在了八百年,甚至可能有上千年。”穹靈拉起風儀的手,安慰地捏了捏。
“在城南一間書店我看到過一本張姓族譜,大約八百年前,他家一個分支,幹的是镖局生意,有一年走镖時被土匪劫了。好在這夥土匪劫财不害命,取完銀貨,并不管人往哪裡去。
“但壞就壞在當時镖隊裡有兩個血氣方剛的少年,他們第一次走镖,貨物被劫不算,還被人狠狠抽了幾個嘴巴子,一時氣不過,才走出二裡地,就壓制不住内心的憤恨了,說了許多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的狠話,甚至揚言報官。
“要說他們沒經驗呢,二裡地才多遠,根本沒有摸出人家的地盤子呢,這話自然也被人聽了去,所有走镖的人,無論老少,被殺了個幹淨。
“這趟镖走的是很安全的路線,張家的長輩便讓年輕後輩都跟了去,沒想到竟然被殺成了絕戶,于是這家老太翁在那一年的除夕成為了祈願大仙的信徒,後來如何,記錄語焉不詳,大緻意思就是張太翁之仇得報,死的瞑目。”
張家族譜中的故事,是他能找到的最早的一起關于祈願大仙的記錄,但他之所以敢說祈願大仙有上千年,當然也有依據。
那是他聽到風儀說泥塑脖子裡有顆痣的時候,腦子裡突然閃過一件事情,一件極其微小的末等小事,與當時一觸即發的神人滅世大戰相比,簡直微不足道。
“祈願大仙的縮地成寸會帶我們來這裡,此地便是他的老巢,那麼他為何要為我娘造像呢?”
真是疑點重重、迷霧重重。
穹靈不知該不該講那件事,他着實也料不到那件雪花粒般的小事,滾了兩千年,竟然滾成了大雪球。
瞧着他欲言又止的神情,風儀問道:“有什麼事但說無妨,畢竟事關我娘,我想知道。”
踟躇數息,他在腹内斟酌了許久的用詞,卻又覺得都不合适,這件事難的不是講清楚事情發生的經過,難的是聽者該以什麼樣的身份、用什麼樣的角度去看待它。
穹靈道:“它很不可思議,以凡人百年的光陰來看似乎很難看清理解它,所以需要你跳出界限。”
事情還沒講,他這句話就已經夠繞了,風儀很難理解這句話的含義,如何才叫跳出界限呢?但近幾個月的事情哪個不邪門呢,最後她不都能接受了。
他最後略微組織了一下語言,先是長話短說總結故事核心:“這個泥塑是王妃,也不是王妃。”
太簡略了,簡直像打啞謎,風儀果然聽得雲裡霧裡:“何意?”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怎麼是又不是。
“你知道我活了很多年,知道許多神神叨叨的東西。但我要說的這件事絕對兩千年不止了。
“這是一件關于神族将軍的故事。這位将軍是神族相氏一族的臣子,故事的起因在相氏世子那裡。他心悅西林氏族的神女,然而神女有自己傾心相愛的戀人,相世子失戀後頹廢了一段時間,便去了人間遊曆。
“遊曆結束後,他帶回了一名凡人女子春塵。神族貌美,有許多留戀花叢之人,但相世子一向潔身自好,從來沒有傳出過桃色绯聞,所以他帶回凡人女子的消息轟動了各大世家。
“再要金屋藏嬌卻是不能了,但更令人乍舌的事情還在後面,那春塵的容貌竟然與神女有五六分相像。這世上人很多,能找到一個與另外一人有三分像的,已經是莫大的緣分了,她與神女又五六分像,要說不是刻意尋找,誰人能信!
“事情傳開後,相氏族長大怒,此等做派無疑是在羞辱西林家,相氏一族也無法忍受光風霁月的世子作出此等龌龊事。相世子法力高深,為人聰明城府深,但也擋不住阖族上下的輪番勸告,他深知再鬧下去不但失去族人之心,連西林氏都要得罪,不得已便将春塵驅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