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川不知道他在那裡站了多久,又看了多久。榮峥深邃的瞳孔像墨,裡邊翻滾着的情緒濃稠到程川分辨不出有什麼成分。
仿佛古代朝堂上立場相左的雙方,誰都不服誰,誰都不肯退讓半步,他們就這樣靜靜對視,對峙,好像誰先沉不住氣誰就輸。
最終是榮峥率先結束了這場無聲的相望。
程川聽到他的手機來電鈴聲響起,看到他雖然沒接,但卻在挂斷後不再看向自己,而是毫不遲疑地轉身,走出了餐廳。
【她是我朋友,遇到了很難過的事情,我在安慰她,你不要誤會。】程川垂眸,給榮峥發過去這樣一條解釋信息。
後者沒回,他隻能收起手機,打算晚些回去再當面溝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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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峥走後,程川不放心霍方圓的狀态,又陪她逛了一下午。
直到西邊天空淌開一大片鹹鴨蛋黃似的色澤,把霍方圓送回她下榻的酒店後,才打了車回竹影瀾灣。
期間途經花店,程川下車買了一大捧嬌豔欲滴的紅玫瑰,哄人還是需要一點儀式感,他想。上午自己和霍方圓的舉止在榮峥眼裡看來大緻與出軌無差,程川歎息,這都什麼事兒啊。
但讓程川意外的是,本以為會在家裡等着興師問罪的人卻并未回來。一直到他做好一桌飯菜,牆上挂鐘轉過一圈又一圈,冷掉的飯菜熱了又熱,發出去的信息盡數石沉大海,前面的幾個電話也被挂斷。
榮峥在生氣,且拒絕和他交流——程川感到煩躁與無力,他不是遇到難題就擱置不理的性子,眼看着時針指向九點,便直接打包好飯菜,計劃去公司堵人。
臨出門前,程川最後嘗試撥出電話,意料之外的,這次竟然接通了。
更出乎意料的——
“程川,是你嗎?”沈季池困惑的聲音傳來。
程川握着手機的手不動聲色地收緊。
“我想榮峥的手機不至于連我都沒有備注。”他說。
“哦哦,哈哈,我沒細看,又犯蠢了……”
程川不想跟他扯皮,直言:“讓榮峥接電話。”
“恐怕不行诶……”沈季池的語氣聽起來有些尴尬,“榮峥哥在洗澡……”
乍暖還寒時候,夜裡的涼風還是不容小觑的,隻穿了一件薄外套就拉開門的程川打了個哆嗦:“你們在哪?”
說話間,夜風灌進喉嚨,他咳了咳,隻覺得肺腑生寒。
“醫院啊。”沈季池驚訝道,“不然還能在哪裡?我和榮峥哥就是好兄弟的關系,程川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誤會麼?程川笑笑,不置可否,留給對方一句“讓他在那兒等我”之後便挂了電話。
等程川趕到沈季池的高級病房時,後者口中“在洗澡”的榮峥已經衣冠楚楚坐在沙發上,襯衫并不是自己早上給他帶的那件,發尾也沾濕些許——沈季池倒沒诓人,程川暗忖。
“阿峥,吃飯了嗎?我做了苦瓜炒牛肉,嘗嘗吧。”程川臉上挂着溫和的笑,進屋,把疊了幾層的飯盒在榮峥面前放下。
榮峥瞥了一眼他手背上觸目驚心的青紫,張口剛想詢問,腦海中卻不由自主浮現出程川抱着那個哭泣的女人的模樣,于是話到嘴角,硬是生生岔開了道,回答聽不出情緒:“吃過了。”
“那你渴嗎?”程川從容不迫,一層一層拆下飯盒,“喝點湯吧。”
“我喝水。”
這一次,程川還沒來得及回話,原本在病床上躺着的沈季池已經不知何時竄到了他們身邊,發出一聲驚歎:“哇。這是鲫魚豆腐湯嗎?聞着好鮮呀,賣相也好看。榮峥哥,我可以嘗嘗嗎?”
“嘗吧。”
“可是我兩隻手都受傷了耶,你喂……”
話音未落,便被“哒!”的一聲脆響打斷。
程川把不鏽鋼飯盒蓋扣在玻璃茶幾上,有意忽視一旁好似被他吓到的沈季池,對榮峥道:“阿峥,我們談談。”
榮峥這才把放在沈季池身上的目光挪開,與程川對視,淡漠開口:“談什麼?”
“談談這兩天,”程川說,“你的,我的,所有事情。”
榮峥看了他片刻,點點頭:“行,等會兒。”
說罷端着餐盒拿起勺,竟是要先給沈季池喂了湯,再和他談。
程川直接一腳踹翻了面前的茶幾。
湯湯水水、肉菜米飯灑落一地。
另外兩人誰都沒料到他會突然如此動作,一個大張着嘴像隻受驚的鹌鹑愣在原地,一個手上飯盒沒端穩,溫熱的湯大半都澆到了自己的襯衫上。
“程川!”榮峥還沒被誰這麼下過面子,怒極的他傾身,一手攥住程川衣領把人拉近,一手垂在身側,緊握成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