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川不清楚榮峥用了什麼手段,被帶到聯邦分局拘留室後,他一五一十将自己的遭遇交代,做完筆錄,沒關多久就被放出來了。
“他們沒追究你打傷刀疤男一事?”坐在破舊皮卡副駕駛上,程川看着一道被釋放的男人,問。
榮峥摸摸下巴作思索狀:“感謝我協助抓捕通緝犯算不算?”
“……”程川暗暗慨歎,身為有錢人真好啊,錢不是萬能,但九千九百九十九能也很爽了。
“槍呢,哪來的啊,你一個來旅遊的拿這玩意兒不太合法吧,也任由繼續持有?”
“不能說完全非法……”榮峥把手槍遞給程川,解釋,“我之前和你說,在這邊讀書時曾與朋友開摩托穿越六十六号公路,那個朋友如今開了家射擊俱樂部,槍是提前找他借,在租車前一晚拿過來的。”
難怪,程川心道,倆人從同行以來可以說是幾乎形影不離,為數不多分别的時刻也就夜晚睡覺與白天上廁所了。
“所以我一開始說沿途危險多個人好照應不是騙你……”榮峥看着他,欲說還休。
“事實上你不動手我也不會有生命危險,無非破點财。”程川手指撥弄一下,手槍便在他指尖旋轉起來,末了用左手拿下,槍口對準自個兒右腕,“嘭,槍法真準。”
“當時看到他的姿勢和衣服下槍的輪廓,我以為是窮兇極惡的亡命徒……是我沖動了。”
終究是為救他,程川沒再多說什麼,亦不在乎對方從哪兒弄來的新車,相比之下他更關心:“那輛SUV上是不是有定位?”不然無法說明榮峥為什麼能這麼快找過來,将骨灰盒交給李思餘後他便沒有再走六十六号公路了。
“嗯,租車公司的軟件,不授權他們無法獲取車輛行蹤,但是用戶自己可以查看。”
原來如此——程川把槍丢進手套箱,短時之間心情有些複雜,也略感尴尬。他給自己安排的劇本明明是潇灑轉身此生不複見,這滿打滿算才一天啊……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來搞笑的吧。
“我趕到時,旅館裡的老闆還在昏迷,左邊前後車輪都有中彈痕迹。小川,你不知道我當時有多怕,報警的手都在抖……”榮峥轉頭看了副駕上的人一眼,一字一句道,“所以,我不會放你走的,你永遠、永遠也别想擺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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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天上午,車子載着兩個人,兜兜轉轉,又重新開上了六十六号公路。
陽光燦爛,晴空萬裡。此處以樂景反襯出主人公的哀愁,程川想,越努力越心酸說的就是他了,從前愛而不得,現如今想獨善其身也不得。世界真好笑,他也好笑。
“我們直奔芝加哥嗎?途經聖路易斯要不要停?”榮峥忽問。
程川很煩躁,拒絕說話。
經過聖路易斯時,他們終歸是停了,在郊外,距公路主道不遠的一家流浪狗救助屋前。
彼時太陽西落,被曬得發軟變形的鐵皮棚子下,但見近三十個狗籠與其他雜物擠擠攘攘堆着,一位老太太正持一鍋一鏟,手一揮驅散圍繞狗碗打轉的蒼蠅,再一舀一倒,給裡面添上濃稠的自制混合餐。
救助站主屋門前的木質台階上,則坐了個老頭,叼着煙鬥,曲起的膝蓋上放着一本皺縮發黃的小簿子,他一手抓着筆,偶爾在上邊寫寫畫畫,另一隻手拿了一台老式按鍵手機,間或按幾下。
“你好?”榮峥去超市采買物資期間,程川從車上拿了兩瓶水,走到老頭身前遞給他,自然而然開口,“你們這兒是動物收容所嗎?”
“如你所見,小夥子。”老頭取下煙鬥放到一旁,接過他的水,指指隔壁一塊被用來作了狗舍擋風闆的牌子,“是的,我和我的妻子收養了它們,這群可愛的孩子們。”
程川順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木闆上“約翰、安娜和孩子們”的字迹早已被歲月磨蝕,變得格外淺淡。
【您撥打的号碼是空号,請核對後重撥。】話音剛落,老式手機中就傳來這樣一聲提示音。
老約翰輕歎:“我已經不記得這是今天第幾次失敗了。”
程川問:“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有警官來通知我們說,政府準備對附近的土地進行征收,用于擴建道路了。我和我妻子即将搬去的社區絕對不會允許我們養那麼多狗,如何安置它們,就是我們現在正發愁的。”
說着老約翰向他展示本子上的筆記,一行行号碼或被劃掉,或在後面悉心備注了“回撥”、“再議”等字。
“這些号碼的主人有些是我和安娜的朋友,有些是曾路過這裡,與我們短暫相逢的人,或許他們有領養狗狗的需求,誰知道呢?總要問一問,試一試。”
程川在他旁邊坐下:“你們可以嘗試在網絡上發帖,或者緻電你們這兒相關的協會、組織,那樣效率會高一點。”
“我們年紀大了,不太會使用網絡。”老約翰繼續歎氣,“相關組織倒是有聯系,他們過兩天來交涉,隻不過我和安娜的想法是盡量找到願意領養的人,有一個算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