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你無官無職,憑着杜門祖上傳下來的風采延續是可以的。”
杜寒英輕輕歎一口氣,眼神中仿佛帶些惋惜:“殿下你這般純粹之人在這花都是不多了。”
“人言。”
“皇上七位皇子,殿下覺得哪一位皇子與我杜家契合?”
“……沒有。”
“哪一位皇子登基我杜家可以完好無損的存活下來?”
“……沒有。”
“哪一位皇子能被我祖父或者父親的治世之理說動?”
“……沒有。”
“既然都沒有,杜家還能延續麼?”
“呵,杜大人,他們那裡都沒有,怎麼,我這兒反而有了麼?杜大人也信外頭傳言的女帝治世?”
“殿下信臣就信,殿下不信,臣也不信,臣不是在賭一個女帝治世,臣是在尋一方淨土,臣笃信的是憫蒼公的關門弟子。”
憫蒼公……是啊,這個理由分外合情合理。
“杜寒英,我從未和任何人說過我此行的目的,”阿頌的語氣帶着冰涼的殺意,“我回宮,七位皇子奪嫡,我隻是隔岸觀火的那一個,憑什麼入局?”
“殿下是沒有說過,可皇上不會讓殿下觀火,沒辦法置身事外就隻能深陷其中,空齋不會眼睜睜看着殿下在這虎豹豺狼聚集之地受苦,聖旨傳到花山再到臣前去相迎,這期間足夠殿下山水逍遙,可殿下并沒有。換句話說,殿下從走出花山的那一刻起就已經入局,而且是您主動入局,臣今日所言不過是借皇上的東風,請入殿下的棋局。”
阿頌側過身來,杜寒英拱手施禮,周遭不知多少雙目光打量他們的一舉一動,枯木遇風,碎雪落頸,不知涼意,時為三冬。
阿頌轉身上金辇,杜寒英叫住她:“殿下。”
阿頌頓了頓身形,沒有說話。
金辇的簾子一起一落,小窗内清音冷冽:“杜公子莫忘了答應我的銀兩,近來多病,太醫殿那處還欠着銀錢未還呢。”
窗外杜寒英寬大袍服下繃起的雙肩立時松落下來,不被察覺的如願以償的笑轉瞬散在碎雪寒風。
阿頌和他,李青棠和杜寒英,不能說誰比誰更如意些。
李青棠來之前杜家走在死胡同,李青棠是杜家如天突降的一條藤,抓住或有一條生路。相比之下,李青棠入宮雖萬難也至少有一條路可走,杜寒英是李青棠準備好的那條路上辟出來的蹊徑,難說好不好走,何妨一試?
杜寒英從阿頌這裡離開後就去了李仞的玉辇,杜熙飲馬回來将馬交給杜寒英轉身去了阿頌的金辇。
鄭安來尋杜寒英,說:“杜大人,杜大人,皇上叫您呢。”
李仞的玉辇圍在正中間,這時候他人不在玉辇中,擁裘漫步山野,皇子們則在一旁默默立着,等候李仞發話。
杜寒英穿過這群皇子來到李仞跟前,幹淨利索地跪下行禮:“臣杜寒英叩見皇上,皇……”
“行了行了行了,”李仞打斷杜寒英的行禮,卻沒讓他起來。李仞彎腰皺眉盯着杜寒英:“擡起頭來。”
杜寒英擡頭:“啊?”
不設防地四目相對,杜寒英慌忙趴下去,李仞送他好大一記白眼:“杜寒英,你你你,朕怎麼就沒看出來你竟是個……你呀,你說你是個不要臉面的自可丢你杜家的人去,朕的女兒花容月貌,婉婉有儀,豈能與你一般丢臉!”
杜寒英不敢出聲,趴地越發低了些。
李仞如此一來是因為随行中有别國使臣,衆目睽睽之下,二來是他雖然要把阿頌指給杜寒英,但還沒到兩個人可以私下相說的地步。
“說話!起來起來……”
杜寒英:“謝皇上隆恩。”
李仞:“……”
杜寒英從小出盡風頭,今日也不外乎是再出一回。
“回皇上,方才錦甯殿下已經斥責了臣,說臣的行為不僅丢了杜家的人,還讓殿下她自己難做,她說早知臣是這般不知輕重不看場合的人,便不應這門婚事了。可皇上明鑒,微臣這麼做是有苦衷的。”
“苦衷?你還有苦衷,來來來,你說說你有什麼苦衷。”
杜寒英衆目之下去找阿頌,自然是想好了詭辯的托詞:“家母……”
杜寒英的話隻開了個頭,李仞便打斷他:“好,這次就算了,再有下次,朕饒不了你。”
杜寒英跪下叩首:“微臣杜寒英叩謝皇上!”李仞哼一聲頭也不回地上了玉辇。
說起杜寒英的母親俞雪嫣,兵部侍郎之女、杜公夫人、诰命加身這些是她最不值得一提的事,李仞還是太子時獵場上險些被獸物撕咬,是偷偷跟在未婚夫君身邊的俞雪嫣用一支箭救了他。隻要杜寒英不過分,這件事能保他在李仞之朝完全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