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谌說的不錯,李青棠是住到了縣衙門,縣衙大堂後面的院子裡幾波侍奉來回收拾,李青棠則與蕭文廣和李景谌坐在縣衙大堂上審問。
這是一次不對外開門的升堂,沒有衙役也沒有殺威棒,李青棠等是旁聽的,陳升的主場自然由陳升主審,審的是誰呢?洺縣館驿驿官楊市。
楊市也沒跪着,而是站在大堂中央,陳升給他安排了座,他不坐,執意站着答話。
陳升問:“楊市,本官問你,館驿走水一事究竟是什麼緣故,何人所為?”
楊市站的直溜溜的,還有些不卑不亢的意思:“廚房柴火未滅因起的,是下官所為,與讓他人無關。”
李青棠倒不覺得驚訝,仿佛盡在意料之中,她靜靜地聽着。
陳升看李青棠沒話要說,便繼續問:“我再問你,廚房竈下的柴火本是滅了的,廚娘可以作證,緣何又燒了起來?”
楊市答:“是下官将其點燃。”
陳升問:“何故?”
楊市答:“因為李大人,李大人在館驿内住了一日,便生發出這些事來,下官不敢再留李大人繼續住在館驿,可想讓李大人搬到縣衙,二位大人似乎都不情願,隻能出此下策。”
陳升問:“你可知放火燒毀館驿是要獲罪的,你還險些傷到李大人,你能擔得起嗎?”
楊市聞言先是沉默,而後說:“擔得起,大人隻管下令,什麼罪責下官都擔得起,下官無牽無挂,有什麼擔不起的。”
話及此,李青棠終于開口了:“楊大人,可否問一句你與我有仇嗎?”
楊市搖搖頭:“我與大人初見,沒有仇。”
李青棠又問:“那你與我有怨嗎?”
楊市還是搖頭:“沒有怨,我與大人無仇無怨。”
李青棠道:“既如此,那你就隻是想讓我從館驿内搬出來了。好,我再問你,你方才說你無牽無挂,我也知你上無父母長輩,旁無兄弟姊妹,下無兒女子孫,我有些好奇你的親人是怎麼去世的?”
這個問題問的好,至少讓楊市思索,也讓别的一些人提起了精神頭。
首先是陳升,陳升作為洺縣父母官,當地百姓的生死他知道;其次是李景谌,他對于李青棠問這個問題十分驚訝,絲毫不亞于在土坡的破屋裡見到活着的李青棠走出來。
李景谌試圖岔開話頭:“妹妹這是做什麼,親人去世本就是一件令人痛苦的事情,妹妹此舉不是揭人傷疤嘛,這可不是君子所為,既然今日這件事已經有了結果,陳縣令還是早早發落的好,不過既然沒有人員傷亡,損失也不大,我看楊驿官也不是有意為之,挨頓闆子關幾天就好了,畢竟還要靠他做事,是吧,陳縣令。”
陳升沒有吭氣,他在等李青棠的話,李青棠今日大有不說清楚就不必結束的意思,她語氣稍緩,對李景谌說:“五殿下,您說的似乎是人之常情,可這兩次的事似乎都是沖我來的,不查清楚我不放心,我這人膽子小,扛不住事,也不是針對楊驿官,不管是誰我都要查一查的。”
李景谌氣急敗壞,李青棠卻還有話說:“再者,我本就是鑒議院院正,查核官員是為分内之事,五殿下仁者之心,下官敬佩,然此事幹系不小,還請殿下允準下官徹查。”
李青棠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李景谌似乎也沒了什麼理由攔着不讓查,眼睜睜看着李青棠一字一句審問楊市:“楊驿官,你的家人究竟是怎麼去世的?是因病呢還是其他?”
楊市這廂也思索良久,他始終紮着腦袋看地面,聽聞李青棠再一次問他,才擡起頭來,神情好似一塊木頭:“回大人的話,下官的家人是……是因病而亡。”
“因病而亡?驿官别怪本官不近人情刨根問底,這病是什麼病?怎得一家子都能牽連到,又怎得驿官安然無恙呢?”
李景谌又插話了:“怎得安然無恙,你竟是看不見的嗎?他隻剩下一隻眼睛了。”
“是了,我就是好奇,什麼樣的病能讓人隻剩下一隻眼睛,我身邊的大夫也算是熟讀醫書,見過許多奇奇怪怪的病因,像驿官這樣的頭一回見。”
楊市又紮下腦袋,仿佛在做什麼掙紮,李青棠不斷逼問,蕭文廣站在她身旁無形之間給楊市施加了壓力:“到底是什麼病?驿官不會連這都不記得吧?”
這大堂上的東道主已經有些時候沒說話了,他坐在正當中,卻隐身的像在角落,他見李青棠端的是朝廷大員的款,問的是不能言說的話,心裡便又知曉李青棠此次來是做了準備的,或者說今日之事是有目的的,這樣一來他更不想說話了。
李青棠沒有忘記還有陳升這麼一個人物,她隻是現在用不到他,故而始終盯着楊市,楊市閉口不言,李青棠轉頭就将目光投向了陳升:“陳縣令,你身為洺縣父母官,你可知道楊家人是因什麼病而全家七口喪命?”
陳升從察言觀色中抽出來,朝李青棠拱拱手,恭敬道:“下官也有些模糊了,隻記得當時似乎是一夜之間楊家便都沒了,又好像是有一些日子先後沒的,這個還是楊驿官知道的明白,下官,下官隻負責記錄……”
“仵作呢?”
“仵作現在停屍房。”
“請過來。”
“是。”
仵作彎着腰從一旁上堂,跪在陳升面前行了個大禮,陳升叫他見過五皇子、蕭将軍和鑒議院李院正,他也一一見過,而後才開始問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