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颉眯起眼,寒意自眸底一寸寸滲出,如冰刃般直刺赤霞的心神。他一言不發,隻是手腕輕揚,袖中青光疾掠而出,似箭如劍,淩厲至極,直逼赤霞而去。
赤霞悶哼一聲,吐出一口鮮血,身形踉跄,半跪于地,她勉強擡頭,目光死死鎖住那青袍的男子,眸中滿是驚駭與不可置信。
“你……究竟是誰?”赤霞聲音微顫,竟還有比參商更強大神秘的人在護着那卑賤的蔥靈。
“再動她一分,你就沒有機會開口了。”赢颉睨着她。
赤霞想強撐着擡起頭,卻被那神壓死死按住,額頭抵着冰冷的地面,連靈氣都難以聚攏。
“那璇玑露,乃吾所有,你也敢妄動?”他字字如刀,“是誰指使的你?”
璇玑露……星辰之力……
赤霞腦海中思緒飛轉,九天之内,能徹底驅使星辰之力者,唯有一人!
一念及此,她如墜冰窟,渾身寒意驟起。眸中驚恐一閃而逝,随即搖頭,竭力否定這荒謬的念頭。
“不可能……”她喃喃低語,聲音顫抖得幾不可聞。
那人乃是九重天至高無上的存在,怎會與區區蔥靈有所牽連?
赤霞咬牙強撐,胸膛劇烈起伏,口中鮮血再度溢出,狼狽如瀕死的飛蛾,掙紮無力。
赢颉眸光微轉,神壓稍斂,給了她片刻喘息之機。
赤霞趁機擡眸,終于看清了他額間那抹神印——淡淡光芒流轉,雖奪目,但也令人心悸不已。
他居高臨下,眸色幽深如淵,好似将人神魂吞噬。赤霞隻覺渾身僵硬,冷汗如雨,心神幾欲崩裂。
片刻後,她眸光黯淡,如提線木偶般機械開口:“是……鶴霓帝姬。”
赢颉喉間溢出一聲極輕的嗤笑,霜雪凝成的眉峰掠過譏诮。
又是天界帝脈……
緊接着,赢颉松開所有的神壓,寸寸斷裂的脆響接連迸開,那些黑影如同被碾碎的琉璃盞,在神威中迸裂成千萬片冰晶簌簌墜落。暗紅血霧尚未觸及青袍衣角,便在雪地上綻開朵朵紅梅。
神壓覆下,不敬神明者,永無生路。
他俯身抱起蜷縮在血泊中的小蔥。
拂開少女額前被血黏住的碎發時,指尖星輝流轉,瞬息間封住她周身十二處枯竭的靈脈。
赤霞怔怔盯着自己尚在顫抖的雙手,喉頭突然湧上腥甜。方才神壓撤去的刹那,她分明聽見自己靈台裂帛般的碎響——那是靈根崩裂的前兆。
染血的指甲深深摳進雪地,她突然發瘋似的往前撲去。
被劍氣洞穿的右腿在冰面上拖出蜿蜒血痕,發髻散亂如垂死的蛇,可喉間仿佛被塞入灼熱的烙鐵,連嗚咽都成了奢望。
仿佛被無形的手攥住,竟連一個音節都吐不出。隻能顫抖着嘴唇,目光中流露出掙紮與恐懼。
赢颉廣袖翻卷帶起的寒風掠過她眉骨。他連餘光都不曾施舍,恍如拂去袖上塵埃般踏上虛空。
卻在第三步踏上光階時,微微偏頭。
赤霞瞳孔驟縮。
隔着漫天飛雪,她看見那人眼底浮動的東西——那是上古神祇注視蝼蟻時,獨有的漠視。
“她能有今天。”明黃的神紋在赢颉額間明滅一瞬,霜雪般的聲音裹着誅心之言刺入她神魂,“從來不是靠着誰施舍的機緣。”
最後半句消散在呼嘯的北風中。
赤霞渾身劇顫,眼睜睜看着那道青色身影化作流光,沒入風雪深處。随即,風雪中綻開最後一道血霧。
……
晨光如碎金,從雕花木窗的縫隙間漏進來,細細密密鋪在少女輕顫的睫毛上。
小蔥指尖忽地痙攣着抓住錦被,喉間火燒火燎的疼,仿佛有人在她昏睡時灌了整壺的沙礫。
“咳...咳咳!”
她支着發軟的手臂勉強撐起身子,青絲逶迤着滑落肩頭,在素白中衣上勾出蜿蜒墨痕。枕邊銅鏡映出張慘白的臉,眼下浮着淡淡鴉青。
窗外竹影沙沙搖曳,忽有霜雪般的聲線撞入耳膜。
“醒了?”
那聲音似冷泉擊石,偏又裹着三分化不開的濃霧,驚得她攥皺了被角。
“辰時三刻了。”
案頭鎏金獸爐騰起袅袅青煙,小蔥盯着那盤旋上升的煙柱,恍惚間想起三日前自己與赤霞幹仗的架勢……
自己怎麼睡在這裡?
手腕上的銀镯青光明明滅滅:“酉時初刻試煉啟幕,你若再誤了時辰,以後便沒有這一步登天的試煉機會了……”餘音在寂靜中炸開。小蔥猛地掀開衾被,赤足踩上冰涼的青磚地,寒意順着腳心直竄天靈蓋。
“你怎麼不早些叫我?”小蔥氣道。
赢颉倒是淡然:“現在醒不也一樣?”
菱花鏡突然泛起水紋,映出她身後無聲凝出的虛影。赢颉的元神幻象半倚着屏風,眉眼似淬了霜,偏那薄唇抿成凜冽的線:“連鞋襪都不會穿了?”
小蔥奇怪道:“你怎麼又回到了镯子裡去?”
赢颉沉默不語,概因他實在難以忍受這幾日不受控的思覺,遂又把元神分化出來,暫避上幾日。
小蔥慌忙去抓床尾的月白羅襪,指尖卻抖得系不上絲縧。
腕上銀镯裡傳來聲幾不可聞的歎息,她後頸忽地掠過一縷清風,腰間錦帶竟自行系作流雲結,發間也不知何時多了支碧玉纏絲簪。
他還是習慣她這副素素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