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昭聽見自己的呼吸聲,與此同時,她的心髒在劇烈地、不安地跳動着。
媽媽的聲音、電台的音樂、高架橋上風的呼嘯聲都戛然而止,這個陌生人的到來仿佛給世界按下了暫停鍵,一切都像她在遊戲中經曆過的那樣,萬籁俱寂。
他站在車門前,伸出一隻手。那是一張斧鑿刀刻的臉,劍眉下長着一雙眼尾向上,充滿攻擊性的琥珀色眼睛。挺直的鼻梁下是顔色略深的薄唇,他的肩膀寬闊,陽光從他背後的縫隙透進來。程昭沒有回應他,她用一隻手臂撐着,從地上爬了起來。
從車裡鑽出去的那一刻,她把男人往車外推了一把。對方愣了一秒,讓開了一個身位讓她出來。車外的世界同樣是靜止的,熙熙攘攘的高架上,幾十輛車都停在上面,高架橋邊居民晾曬在陽台外的被子僵直着,成群的燕子懸停在空中……
程昭站在高架上,向下望去,沒有一絲風,她有種窒息感。
“這是遊戲?還是現實?還是我的夢?”
男人促狹一笑,他的聲音像春天來臨時突然融化的、斷裂的冰面,“你覺得呢?”
程昭的手指紮進掌心。
“我沒有下線。”她分析着,“我媽媽,我爸爸,這些人都不是現實世界的。就算地球毀滅我媽媽都不會去找我爸。陳燧燧宕機時,我不是自主下線。從那一刻起,我還在遊戲裡,隻是被你拉到了另一個“任務”,是不是?”
“往前走。”
他沒有回答,隻是說了三個字,程昭的身體就不受控制地往前走。面前是離地幾十米的高架橋護欄,摔下去她必死無疑。即便内心深處相信自己是在遊戲裡,她還是對眼前的現狀充滿了恐懼,程昭手心裡都是汗,她嘗試着召喚漆園蝶,調用道具,但是遊戲面闆沒有任何響應,這是一個唯眼前這個男人是從的世界。
“站上去。”
對方的命令,在這個世界裡,讓萬物生則生,令萬物死則死。
程昭不受控制地站在高架護欄上,往前一步就是死。
“聽說人在瀕死的時候,會回顧這一生的一切。”男人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程昭身後,他的呼吸輕輕地掃過程昭的脖頸,“去吧。”
他的手一推,程昭開始墜落。
她以前看過一個電視劇,反派窮途末路的時候,把自己的兒子一個一個從天台上扔了下去。然後正派坐在辦公室裡,看這些仇家一個一個從自己面前掉下去。
墜落的時間似乎很長,遠遠不止高架橋離地那幾十米。校服、發卡、呼倫湖、容浔、1996……這些片段不斷閃回進她的腦海,那些夢境如同一場親曆的現實,究竟哪個才是現實?
程昭呼吸一窒,她的身體撞在了一個堅硬的物體表面,這就是死亡嗎?她會肢體分離,血肉模糊嗎?程昭睜開了眼,她躺在地上,那個男人仍然站在離地幾十米的高架橋上,居高臨下地看着她的死亡過程。
他的表情裡沒有一絲憐憫,反倒像成全。
“道具人。”
道具人那雙美麗的眼睛看着仇敵的方向,鮮血從它的口鼻噴湧而出,程昭的意識從□□分離出來,以第三方的視角近距離看着自己的身體逐漸失去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