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内亂上呈給大魏的請援書說的正是聖酋謀反,換在大魏那邊的官職,就是皇帝手下武将第一人的大将軍造反了,要自立為王,把上頭的人拽下去。
靖安言來南疆十年了,對聖酋這官職的稱謂還是有些沒适應。
“估計是,反正不是我動的手。”
靖安言把傘塞給夷月,率先走上前翻動了一下最前面的屍體,那屍體穿着一副南疆打扮,死的時候神色猙獰,手臂上的爬滿了紫色的紋路。
不消他開口,夷月已經将手腕遞出:“阿銀,去。”
一向乖順的小白蛇像是看到獵物入網的獵人,迫不及待地蹿了出去。
南疆人人會蠱術,夷月手上那條蛇就是她的得意之作,可分辨活人與死人的氣息,體内蛇毒更是既可毒人又可救人,是個關鍵時刻救死扶傷、或者臨了補刀的利器。
靖安言沉默着站起身,夷月瞟了他一眼,沒從他眼中看到什麼對這群大魏人活該死了的幸災樂禍。
他不動聲色地後退,重新站回夷月身邊接過傘。
夷月小聲道:“你真覺得難過,可以說的,我又不會告訴南疆王。”
“難過?我可沒有。”
夷月不屑地冷哼一聲,也不多問,片刻,林中銀光一閃,小白蛇翹着尾巴遊了回來,順着夷月的腳踝攀上來,乖乖地在她手腕一盤。
“一個活的都沒有了,”夷月歎了口氣,“都死了,我們來晚了。”
“明天我如實告訴王上這邊的情況。”靖安言轉身就走,對一地屍體視若無睹,連個要斂骨的意思都沒有,“求援無門,反添一樁麻煩事,大魏那邊不好解釋……”
夷月突然厲聲:“你别動!”
多年在刀尖上讨生活的敏銳讓靖安言反應極其迅速,在夷月第一個氣音抖出來的那一刻他就意識到了不對勁,袖中一抖掉出一把小刀,說時遲那時快,一道寒芒沖着揪住他褲腳的那隻手刺去。
“等——”
夷月還沒來得及說完,隻見靖安言身形猛地一僵,那寒光堪堪停住,怎麼也動不了了。
夷月幾步跑過來,揪住靖安言那人的手沒松,胸膛還有微弱的起伏,再看打扮——大魏人!
居然還有幸存者!夷月都替他松了口氣,要不是靖安言停得很突兀也很急促,這人好不容易撿回來的命肯定沒了,匕首已經嵌入了這人頸側半寸,血珠從雪色的利刃處冒出,一顆又一顆。
“好不容易撿回來的命,差點兒又丢了。”夷月伸出手,捏住這人的腕子,又翻過來看了看手,“真夠堅毅的,中毒這麼深居然還能吊這一口氣,全靠疼痛刺激保持。”
夷月讓靖安言來看:“這小郎君臉長得這麼漂亮,看不出來心這麼狠。看看這手,深可見骨,自己握的,啧啧,你們大魏人對自己都這麼狠啊——”
沒人回她,夷月疑惑地扭頭。
靖安言大半神色都被夜色籠罩,隻有一張唇抿得緊緊的,握着匕首的手放在身側,緊緊地攥着拳。
“你怎麼了?”夷月被他吓着了,站起身來看見他神色不對,“……你不會真要殺人吧。”
靖安言依舊沒回,隻是複又蹲下,伸出手想去撥開眼前人的額發,指尖闖入視線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在細密地顫抖。
是看錯了吧?
一定是看錯了吧?
不會是……怎麼會呢?
靖安言指尖一動,借着劈閃過的電光,終于看清了眼前的這張臉。
他眸子蓦地一縮。
封……封珩?!
靖安言不敢置信地扳起他的下巴,從眉眼到嘴唇仔仔細細地又看了一遍——是他,真的是他!
面前的青年已經沒了當年分别時的少年模樣,肩膀愈發寬闊,面容也愈發英挺俊朗,隻是發紫的嘴唇和微弱的吐息昭示着他的奄奄一息。
怎麼會是他?!
那一刻陳年往事撲面而來,靖安言呼吸一滞,險些溺斃其中。
一旁的夷月小心翼翼地:“那個,咱是救還是假裝沒看見……啊!”
靖安言直接把人扛了起來。
站起來的封長念比他高出半個頭,哪怕再虛弱也已經是個成年男人,靖安言的這一扛顯然忘記這件事,結果就是被帶了一個趔趄,險些閃了腰。
夷月趕忙搭了把手,靖安言這才開口:“先帶他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