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臨近傍晚。草木越走越稀疏,影影綽綽能看見露出的高樓一角時,靖安言猛地站住了腳步。
葉梵缇瞟他一眼:“怎麼?心虛了?”
“隻是覺得奇怪,王上真的來了麼?”靖安言從身後抽出笛子,遙遙一指,“南疆王在這個節骨眼上來到召礫的地盤,召礫就沒安排什麼人手?雖然兩人的争端暫且沒鬧到面上,但……哪怕是護駕呢。”
葉梵缇順着笛子望過去,召礫的高樓建了五層,每一層都有巡邏的衛兵,但今日不增反減,屬實過于反常。
少年眉心一蹙,立刻飛身而去:“糟了。”
靖安言望着他的背影漸漸消失在盡頭,唇角輕扯,勾出了一個不易察覺的微笑,這才不緊不慢地沿着葉梵缇方才的行蹤朝着高樓走去。
待他走到門口時,外面已經橫七豎八躺了一地的衛兵,他掃視一圈,逮住一個還能喘氣兒的拉起來。
“你們聖酋在哪?”
“三……三層。”
靖安言手一松,那人又抽搐着跌回地上,下一刻,笛子化作一道青色的光,一劍封喉。
“我也幫你個忙,送一程吧。”
召礫的宅子建得跟一座塔一樣,一圈是一層,最中央搭着樓梯,原本纖塵不染的樓梯上倒挂了不少的屍體,有召礫親衛的,也有南疆王随侍的。
依稀傳來人說話的聲音,越往三樓越甚,靖安言在二三層之間停了停,就聽見葉梵缇冷調的嗓音清晰地傳來。
“說是要揭發靖安言,以表忠心,不敢再有不臣之心,怎麼聖酋又出爾反爾,傷了王上那麼多随侍?!”
“葉公子,本酋可不敢接你這個控訴,天地可鑒,先動手的不是我的衛兵,殺了那麼多王上随侍的,也不是我的手筆。”
“你的地盤,不是你還能是誰?!”
激烈的争吵中猛地插入一道虛弱的嗓音。
“梵缇……不得對聖酋無禮。”
靖安言眼睛極快地一眨。
那聲音虛弱卻很幹淨,像是天山上凍雪融化,若是中氣十足,想來便更有閑心來聆聽這把極好的嗓音,可惜眼下隻會讓人擔心下一口氣跟不住。
南疆王勒烏圖,誰能想到一個令大魏膽戰心驚的南疆王隻是一個三十歲不到的年輕人,還如此虛弱,氣若遊絲呢。
樓上一陣窸窸窣窣,應是葉梵缇扶着勒烏圖坐下了。
勒烏圖輕聲道:“方才應是有刺客入内,本王與聖酋的人都損傷不少,如今已派人去追了,梵缇你不必擔心。召礫,梵缇還小,方才種種,本王替他賠你不是。”
召礫笑了下:“王上,臣不敢。”
勒烏圖繼續說:“那你便講講正事吧。”
“王上,臣是有證據,但畢竟牽涉甚廣,他們大魏講究個凡事要對簿公堂,既然人已經到全了,不如我們三方一同坐下來談談此事,如何?”召礫話鋒一轉,“靖先生,你還想在樓下聽多久?”
空氣中有一瞬間的沉默,不多時,門被人從外面推開。
靖安言先是沖南疆王行了個禮,然後才直起腰,眯眯眼笑道:“果真最近與聖酋大人交手交多了,對我的行蹤這麼了如指掌,大人,對我有點過于了解了。”
他深知召礫最煩自己嘴上那一套,果不其然,話音未落召礫的臉色就難看起來,強壯的手掌緊緊攥起,像是想要撲上來給他一拳。
奈何勒烏圖在,他又是有别的打算,隻能眼不見心不煩地一翻白眼:“希望一會兒靖先生的舌頭還能這麼輕描淡寫地說話。”
靖安言但笑不語,隻見召礫從懷中抽出一隻竹筒,看都沒看就往勒烏圖面前一擱:“我要說的話,都在這兒了。”
靖安言、勒烏圖與葉梵缇的目光都往那隻竹筒上看去。
那隻竹筒很破舊了,渾身沾滿了污泥,看起來像很多年前的老物件剛從地底下被挖出來。
“王上小心。”勒烏圖剛想打開竹筒,被葉梵缇接過擋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拆開,發現裡面是一封用竹片寫的信。
“南鳥,務必找到古南洲大祭司的血脈。”
勒烏圖的表情微微一變,但還是穩住了:“聖酋,這是從哪裡找到的東西?南鳥不就是那個左清明,八年前他不就已經死了嗎?”
“王上問得正是,這也是我想問靖先生的。”召礫拿起那張竹片,在靖安言面前輕輕扇動,刮起帶着泥土潮濕味道的風,“靖先生,想不想說些什麼?”
靖安言一臉莫名其妙:“聖酋大人莫不是昏了頭了?這一張竹片寫得信,想讓我說些什麼?”
“好,本酋看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召礫轉過頭去,“王上,這隻竹筒正是在左清明的墳墓裡發現的——這麼多年,我一直覺得當年的南鳥計劃結束得太過倉促,于是派人去挖了他的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