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星星盼月亮，終是被洛可歡盼到了歲末的最後一天。

這日空氣幹冷，北風呼嘯，昔日裡人流湧動的淩霄宗也少了大半的人。

淩霄宗各處張燈結彩，頗有年味兒。

洛可歡從淩青玉處要了兩根用剩下的紅布和一盞紅綢燈，本是想寫些吉祥話貼到門上。奈何不知紅布是什麼材質的，水墨無法固形，沾上一兩滴都會暈做一團，也就打消了裝點門楣的念頭。隻将紅綢燈放到了屋舍的桌上，将裝着煙花棒的小盒子摸了又摸，就等天黑下來，到外面去放煙花。

今日飯堂的免費飯食多了兩樣，是紅糖饅頭和小鹹魚。

洛可歡拿了六個紅糖饅頭和六條小鹹魚，規矩的擺在了紅綢燈的兩側。左側的紅糖饅頭擺了兩層，下面四個，上面兩個；右側的小鹹魚按照長度依次排列。

阿娘每年都會将年貨擺得規規矩矩的，然後等天黑透了，再将門口挂着的兩個紅綢燈和桌上的花燈都點燃。

湯圓看不懂他媽的迷惑行為，隻覺得她頗為追求儀式感，于是也打從心底莫名虔誠了起來。

一人一鳥就這麼坐在桌邊大眼兒瞪小眼兒，直到窗外的光線逐漸暗下來，導緻屋舍内也越來越昏暗。

洛可歡沒覺得自己記錯了時辰，雖然她盼着天黑，可是怎麼也不該這麼快...直到她推開窗，一股寒風洶湧而入，才看到漫天飛舞的鵝毛大雪。

原來是因為下雪了。

想到當初為了多貪幾眼枝頭的寒梅，過後都會高燒個幾天...有次還被炸膛的爐子轟飛了...洛可歡任性的做了幾個深呼吸，盡情的品味清冽的冬風。

她曾經一直以為冬天隻有熱烘烘的炭火味兒呢。

洛可歡單手撐着窗框，一個翻身就到了外頭。雙腳敷一落地，便傳來踩踏積雪的‘咯吱’聲。

之前她從未設想過，有朝一日，自己竟然可以同其他的孩童一樣，奔跑在冰天雪地裡。

張開雙臂瘋跑了一會兒，洛可歡又開始蹲下堆雪人。湯圓在一側‘啾啾’歡叫，用尖嘴幫助洛可歡雕琢雪人的眉眼。

于是葉佩霖來至洛可歡屋舍外的時候，就見一人一鳥堆了好幾個表情各異的雪人了。她們的頭上和肩上滿是清雪，玩兒得渾然忘我。

在察覺葉佩霖的到來時，洛可歡滿臉意外的站起了身，一旁的小肥啾則是拉開了要幹架的架勢。

“也不知道用靈力避避雪...”葉佩霖說着揮出兩道靈力，将一人一鳥身上的雪盡數除去，而後把手中的食盒塞到了洛可歡的手裡，“...拿去吃吧，願你歲歲平安。”說罷便轉身走了。

洛可歡起初有些錯愕，怔愣了須臾。

清寂雪夜中少年纖細的背影，似乎在無聲訴說伶仃無依。

不用打開盒蓋，都能聞到濃郁的肉香。

踟躇片刻，洛可歡到底是催動靈力幾步奔至葉佩霖的身後，拉住了他的衣袖，低聲嚅喏：“...葉，葉佩霖，一起吃吧。”

葉佩霖本是覺得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不太妥當，想要推拒。

可是一想到如今兩人的年齡都不算大，洛可歡還是自己孤零零的過年，難免心生憐憫之意，于是便跟着她進了屋。

将葉佩霖讓進屋中之後，洛可歡急忙燃起了紅綢燈。

屋舍中略顯昏暗，紅光滿溢。因着一豆燭火的跳動，增添了幾許旖旎之色。

兩人分坐于桌子的兩邊，氣氛很是尴尬。

葉佩霖掃了眼桌面，輕咳了兩聲，之後将食盒打開，拿出盛有一條金溪靈魚和幾塊靈犀肉的盤子，如法炮制，分置于紅綢燈兩側。

“這兩樣...”洛可歡說着不覺咽了一口口水，“...很貴吧。”

葉佩霖聞言搖頭輕笑：“不貴。”

足足用了六塊銀子。

對曾經的佩霖神君來說，确實不貴；但是對現在的葉佩霖來說，已然是他的全部家當了。

葉佩霖如今确實不像能買得起這種蘊含着豐沛靈力的靈食之人，好在紫麟兒在返鄉之前，給他的這幾個跟班每人都發了一個新年福袋。福袋之中銀錢數量不等，葉佩霖得到的那個福袋裡足有四塊銀子。

若是按照與紫麟兒交好的程度，既是指願意聽從他的指示去欺辱他人；亦或是鞍前馬後侍奉着的，葉佩霖該是得不到這麼多的。畢竟他隻是想多了解紫麟兒的動向，并沒有助纣為虐的想法，也沒想着能從紫麟兒處貪圖到多少的好處。

想來這福袋發得很随意，紫麟兒也不知道每個人都得到了多少賞錢。

先前葉佩霖從某個愛慕他的女弟子處得的一箱鮮果；從另一個愛慕他的女弟子處得的一盒熏香；從另另一個愛慕他的女弟子處得的一個藤蔓編制的手環...都被他拿到黑市賣了，一共隻得了兩塊銀子。

葉佩霖想着，過年怎麼也得有魚有肉。

結果金溪靈魚要三塊銀子，靈犀肉也是三塊銀子...

可這是答謝救命恩人的年夜飯，葉佩霖仍是覺得太過簡陋了。

“你是不是...越長越好看了？”

紅光掩映之下，少年清俊的臉龐近在咫尺。他挂着的一抹淺笑，比過了縣太爺給魏向東做的那一身錦袍上精美的花紋；比過了洛可歡在冬日貪戀的那一樹紅梅；比過了洛可歡找尋劉大仙時在一處山丘上獨賞的殘陽......

洛可歡又咽了咽口水，鬼使神差的問出了口。

“我本來就是這樣好看。”葉佩霖聞言挑眉，也不知自己在這個屁大點兒的小丫頭面前，逞得是什麼威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