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讓我們趕緊往祁玉大峽谷的方向去,有個女人在追殺你和墨槐。”
谷劍蘭一驚,擡頭看他,林琢之的眼裡全是審視。
“所以他當時看到了你們,也為你們争取到了逃跑的時間,對不對?”
谷劍蘭躲開他的目光,掀簾看向窗外:“過去的事情,談它做什麼?逝者已逝,我和墨槐會為他多燒幾炷香——”
話未說完,林琢之忽然扣住她的手腕,将她壓在馬車壁上。
谷劍蘭驚叫着掙紮,明顯徒勞。
“你又幹什麼?不要亂來!”
“你還要裝到什麼時候?馬車裡還有人監視你不成?”林琢之箍住她的手腕,反剪至身後,将她拽入懷中,“當年在牢中你誓死不降,來到郜離你就降了?”
谷劍蘭生怕他行為過激,拼命掙紮:“你放手!”
“不放!”他緊緊貼着她耳廓,低聲道,“車裡隻有你我兩個人,你可以說真話,你沒有投靠郜離王對不對?”
“你放開我,不要胡來!”
林琢之怒氣陡生:“我怎麼胡來了?你不是一直想拉攏我,要和我……”
“籲——”
馬車一個急刹,差點把他倆甩出去,林琢之托住谷劍蘭腰身,扶着她直起身子。
“二位大人,南汀到了。”
谷劍蘭推開林琢之,整理了一下淩亂的鬓發,清清嗓子:“知道了。”
她驚魂未定,繞開林琢之的手,徑直下車。
林琢之懸着手,暗歎片刻,也跟着下去。
馬車候在道旁,谷劍蘭沒有等他,繞過小道往深處走,林琢之緊随其後,也跟着她一起走進小道。
路越走越深,卻不似往山谷裡去,他們走的都是人踩出的小道,瞧不見車轱辘碾過的印迹。
林琢之心中生疑,谷劍蘭要把他帶到什麼地方?
兩相沉默着走了約莫一裡路,谷劍蘭終于停步,她彎下腰,伸出手,撥開及腰的雜草。
雜草裡露出一塊墓碑,林琢之看清了碑上的字——
“慈父谷澤遠之墓”
他心下一驚,愣怔片刻,走上前和谷劍蘭一起清理雜草雪迹。
這個許久都沒消息的鑄劍大拿,原來早已不在人世。
谷劍蘭拔掉雜草,拿帕子擦幹淨墓碑,撩開裙擺在墓前跪下。
林琢之也一并撩袍跪下,陪着她。
他回憶起過去種種,心生怅惘,但又因心生怅惘,平白冒出了許多疑問。
谷澤遠是怎麼死的?谷劍蘭投降和谷澤遠的死有關嗎?最重要的是,谷劍蘭是否真的投降了?
若是真的,她為何同他說海崖自盡和墨槐刺殺失敗的事;若是假的,她為何不肯在無人處與他坦白?
林琢之越想越混亂,好半天才發現谷劍蘭已經提起裙擺站了起來。
長而密的睫毛上挂着未幹的淚珠,她輕撫墓碑,一言不發,竟沒理睬還跪着的林琢之,轉身徑直去了。
林琢之趕緊站起來,拍拍膝蓋上的雪,跟上她的腳步。
她或許還在生氣,或者說,她對林琢之生出了懼意。
林琢之有些後悔,她現在不睬自己,那以後……
他内心掙紮許久,實在忍不住,上前幾步拉住她的胳膊。
谷劍蘭停下腳步,看着他,不說話。
“……谷伯伯,怎麼死的?”
“自盡。”谷劍蘭語氣淡淡,“我來郜離前,他已自盡身亡,他的手……”
谷劍蘭深吸一口氣,聲音發抖:“筋脈盡斷。”
林琢之心下震蕩。
鑄劍師鑄劍,靠的就是一雙手,挑斷雙手筋脈,意味着他這輩子都不能鑄劍了。
“何人妒忌至此?”
“他自己挑斷的。”
棉靴碾雪的聲音在耳邊回響,谷劍蘭默了良久,又道:“梁清秋,也就是國師,她當時把阿爹的絕筆信交給我,逼我投降。”
“你降了嗎?”
“沒有,第二天我就去了海崖。墨槐是白叔的女兒,白叔是郜離的内應,所以墨槐被捉來時,待遇比我好多了。”
“我在雪崩中昏厥,醒來時身在郜離,也就是那天晚上,墨槐刺殺失敗,敗後次日,她降了。”
林琢之隐約猜到了後面的事情,大概是墨槐已降,再軟磨硬泡勸谷劍蘭投降。
果然聽得谷劍蘭道:“墨槐的話其實沒錯,上京來的官不信我,我為何非要博得他的信任?郜離給了我一條路,保我平安,予我厚祿,還專門開辟了一方劍谷請我鑄劍,之哥哥你知道,鑄成寶劍是我畢生所願,現在不廢吹灰之力就能獲得一方鑄劍寶地,我何樂而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