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輕歎一聲,轉頭離開海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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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崖下波濤洶湧,墨槐卻不畏浪潮,執意往下去。
她仗着自己武力不錯,步步下躍,意外在崖下發現了一處流晶石礦。
劉懷迅速調集工部,來此開墾,并把挖出的流晶石運回南汀劍谷,方便谷劍蘭鑄劍。
這些梁清秋都不知道,故而她在還未解禁時跑出天靈殿,跪在禦書房前請見劉懷。
最後一場大雪悄然來臨,把俯跪于地的梁清秋染成了雪人,她高聲控訴,聲音随冬風飄入禦書房裡。
“桑嫩紅顔禍水,離間陛下父子,臣請賜死此女,以還後宮太平!”
禦書房内無人回應,梁清秋心底泛涼,悲道:“臣不是因私仇而請願,臣是為陛下着想,她隻是個宮女,連嫔位都夠不上,陛下緣何要這麼保她?”
梁清秋擡頭,看到禦書房裡晃過一個人影,定睛一看,正是谷劍蘭。
她怒從心起,提聲道:“谷劍蘭生在東郦,不可能完全歸順郜離,陛下許她閑職也罷,為何要許她高官,予她大權?”
谷劍蘭正伺候筆墨,聞言素手一頓,一滴黑墨無意落在宣紙上,洇成一朵墨花。
劉懷目不斜視:“勿要睬她,繼續。”
“陛下!”梁清秋在白玉階下磕了幾個響頭,“臣之忠心,日月可鑒,臣為國事操勞,您豈可因幾句枕邊之言而質疑臣的赤誠之心?”
劉懷頓筆,似有些動搖,谷劍蘭見狀,悄然提醒道:“陛下,桑嫩姑娘的傷……”
聽及此,劉懷眸色狠厲驟現,複又平息。
他處理好政務,召來内侍,當場拟了一道聖旨。
禦書房的門一閉一啟,内侍攜着聖旨走了出來。
谷劍蘭低頭看了眼階下白了發的梁清秋,眼露悲憫。
内侍念聖旨,谷劍蘭緊随劉懷,繞過梁清秋,寒風凜冽,刀子般刮在三人臉上,片刻後梁清秋的嘶吼,更如長劍般直戳人的心窩。
“臣一心為國,陛下卻親佞臣,遠良将,現在還要革了臣的職位,就不怕東郦叛徒侵蝕後宮,進而禍亂朝綱嗎?”
身後傳來拖拽的動靜,梁清秋的聲音愈加凄厲:“桑嫩和谷劍蘭都是東郦人,她們勾結在一起對付臣一人,臣之所為皆替陛下考慮,若匹敵國師之位者乃忠良之輩,臣何故彈劾?”
“臣沒有派人刺殺谷劍蘭,是她自導自演栽贓于臣,求陛下明鑒!”
“陛下!陛下!求陛下明鑒——”
拖拽聲越來越小,凄厲的控訴也越來越遠,最終所有的聲音,盡被嗚嗚風聲吞沒。
梁清秋敗了,她本可以接下聖旨,坦然接受,卻偏偏要以如此不堪的形式落幕。
她的話仍似萦繞在二人耳邊,劉懷長歎一聲,停下腳步。
良久,劉懷才問道:“你可是和桑嫩商量好,擺朕一道?”
谷劍蘭心中一跳,驚道:“陛下何出此言?”
“她在你長虹殿出走,墨槐又清楚知曉她身在海崖,還正巧在海崖之下尋得流晶石礦,這樁樁件件,可是你們三人聯手設計?”
“臣不敢!”谷劍蘭猛地跪下,在劉懷面前磕了幾個響頭,“臣何苦如此?”
“自是因為梁清秋。”劉懷的聲音難辨喜怒,“從林小将軍遭遇刺殺到桑嫩被鞭笞,再到桑嫩出走海崖,你們知梁清秋直言快語,逼她向朕谏言,再引朕廢了她國師之位,好掃清你仕途上的絆腳石。”
谷劍蘭逼自己冷靜下來。
這些話若放在下旨前說,那她确實該緊張,但現在聖旨已下,聖命忌朝令夕改,劉懷此言,不過是試探而已。
“臣無意仕途,臣之志向,在投靠陛下時已經言明。”
雪絮落在谷劍蘭的鬓邊發上,她坦然道:“臣父号‘劍奴’,今生鑄造不少寶劍,可惜臣高不成低不就,年至二九仍造不出一口寶劍,實在羞愧。”
說到此處,她垂下頭,苦笑道:“臣感念陛下提攜,封臣鑄劍官,可與梁大人平起平坐,自此之後,梁大人無故屢屢彈劾,臣若飄萍,得了母親庇佑才存活至今,有什麼苦,隻能通通往肚子裡咽。”
劉懷聞言,心中一軟,倒不是因為谷劍蘭的坎坷,而是她提到了自己的母親。
谷劍蘭忽然磕了幾個響頭:“臣失言!臣不是怪陛下給臣封了高官,隻怪自己經驗不足,不知出了什麼錯,遭梁大人刁難,臣自知配不上陛下的青眼,懇請陛下一道革去臣的職位,隻求您能留下南汀劍谷,讓臣專心為陛下鑄造寶劍!”
劉懷從怅惘中抽身,上前一步:“朕隻是随口一問,現知曉谷大人忠心,日後不會再提此事,朕不會無故革職,劍谷本是為招攬大人而辟,自然也不會拱手他人,還請放心。”
“謝陛下恩典!”
“起來吧,此事便罷,不必再提,墨槐尋礦有功,論功行賞,此事你無須插手。”劉懷踏進長虹殿的門檻,“朕去看看桑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