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槐也倚在廊柱上,和她一起看廊外的雪,她伸出手,接住飄揚的雪絮,雪絮觸手即融:“你相信大人嗎?”
桑嫩終于擡頭看她:“你不信?”
“我信,隻是她有時候的決策……”
墨槐沒有再說下去,卻是眉頭深鎖,明顯憂心忡忡。
桑嫩久久聽不見回音,忍不住問她:“她的決策怎麼了?”
“她豁得出去,我卻有點邁不動腳。”
“哦。”桑嫩轉過頭,繼續看雪,話回得很冷淡,“你同她再商量商量不就好了?”
“我腦袋愚鈍,隻會奉命行事,她要我做什麼我便做什麼,别讓我出謀劃策就行。”墨槐背靠廊柱,抱着胸,歎道,“從前在東郦,我也隻是負責正面對抗,出謀劃策打嘴仗的另有其人。”
桑嫩沒有回話,墨槐便歪頭看向她,一看之下,才驚覺這個姑娘委實美極了。
桑嫩一雙柔荑白如雪,交疊于欄杆處,她斜倚在美人靠上,臉頰泛着淡淡的紅。
她生得一副好樣貌,眉清目秀,唇紅齒白,腰肢盈盈一握,氣質恬靜溫柔。
上京水土養出的閨秀本不該如此颠沛流離,她而今雙十年華,何故受牽輾轉,怕是桑嫩自己也尋不到起源。
“桑嫩。”這個名字在墨槐唇間撚磨,她終于問了出來,“這個名字是你爹娘起的嗎?”
“不是。”桑嫩的雙眸又開始放空,“是紅帳裡的媽媽起的。”
“媽媽?”
“紅帳裡有管事的媽媽,錢她收着,誰做得好,誰活得久。”桑嫩語調悠悠,像是在說别人的事情,“她嫌我本名不夠風騷,給我改了桑嫩這個名字,說是男人聽了喜歡。”
墨槐的眉頭越皺越深:“那你本名叫什麼?”
桑嫩沒回答她,隻是問了她一句:“陛下想讓你回東郦,你知道嗎?”
“知道。”
“你若要回東郦,我便不能告訴你我的原名。”
墨槐恍然,才憶起桑嫩是東郦罪臣之女。
“北境軍營被偷襲,紅帳已毀,上京那邊恐怕不記得死了多少個罪臣之後。”
桑嫩笑笑,沒有反駁。
“縱是如此,我也不會告訴你,你曾在世子身邊呆過,我一說我姓什麼,你就能知道我是誰了。”
“是嗎?既如此,你不說,我也能知道了。”墨槐悄悄湊上前,低聲道,“你是不是姓商?”
桑嫩一顫,回頭看她,驚異的神色已然說明一切。
墨槐也笑:“你叫商可?”
桑嫩微張嘴,複垂眸。
“商家謀逆一案,你知道是怎麼回事嗎?”
“我一個閨閣姑娘家,本不該知道是怎麼回事的。”桑嫩玉蔥般的手指攪弄自己的發梢,輕道,“直到抄家那天,阿爹提到一個人的名字,林真。”
“林真?!”
林真是東郦親王,林疏之的父親。
墨槐努力回想這個人,隻記得他握重權、有封地,其餘的,她不太了解。
桑嫩看着她迷茫的表情,笑道:“别想了,他是皇上的兄弟,怪就怪我爹得罪了皇親國戚。”
“令父是真的犯事,還是被冤枉?”
“真犯事又如何?被冤枉又如何?”
墨槐抿唇,斟酌片刻:“不想查?不能查?”
桑嫩輕笑,歎道:“查不出。”
墨槐理解她的顧慮:“但凡犯案,都會留下蛛絲馬迹,有心去查,總能查到。”
“可我如今身在郜離,也不知有否機會回歸東郦,就算回了,此事也過去數年,怕是早已淡出衆人視線。”桑嫩自嘲笑笑,“當年我們可是人人喊打,要想翻案,談何容易?”
“商大人彼時守兵庫吞銅錫,暗造兵器還私吞不少購材資金,若我沒記錯,這些都是抄來賬本得出的結論。”
“是。”
墨槐敲敲腦袋,總覺得什麼地方不太對勁:“這些看起來是闆上釘釘的事情,隻是……”
“你也察覺不對勁了是不是?”
墨槐點點頭,但依她的腦瓜子實在想不出什麼地方不對勁。
“我爹若當真私吞資金,就應該把賬做得漂亮些,最好打通關節,天衣無縫,可官兵抄家,隻抄了幾本賬本,上頭明晃晃的全是漏洞,這不是将證據往判官跟前遞?這證據拿得太輕松,罪名也定得太容易了。”
墨槐明白過來,這是急着把商大人打下去,好奪過他領兵庫的職權。
她細細回想,此事之後領導兵庫的人,确實是親王林真。
墨槐正沉在思緒裡,就聽桑嫩長長一聲歎息:“縱使心知肚明,我也無力對抗,我而今自身難保,遑論替父親查案了。”
“若你有機會回東郦呢?”
“什麼?”
“我說,若你有機會——”
“白姐姐,原來你在這裡。”
一名身着金底五龍袍的少年遠遠跑來,在她們二人面前停下。